貌似老农的这个下书人听到高氏夫人的问话,立刻把露出棉絮的破棉裤撕开一个小口子,摸摸索索从里面掏出来鸽蛋大小的一个蜡丸,托在手中递给了高氏夫人。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神物,但是江湖闯荡的儿女,都知道这就是人们常听说的蜡丸传书。
高氏捏开油乎乎的蜡丸,从中取出一团揉皱了的纸,她仔细地把纸张在方桌上展平。这是一张做工极好的绵白纸,薄如蝉翼的白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蝇头小字,凑在灯下看清楚里面的内容,是说曹操前一次因事情不密,还没来到潼关将与堵截的官军展开了激战,他带来接应自成的人马损失惨重……”
看到这里,高氏的眉头有些舒展开来,这也解开了她与闯营人们心中的一个心结,“果然是因为官军的阻截使得上一次的接应没有成功,看来还是错过曹操这个琉璃猴子了。”
高氏心中一松,继续往下看,“……如今为兄已经重整旗鼓,现率领十五万人马潜来崤山,打算在三月十七日进攻潼关,分一支人马进攻阎乡;如果这时闯军的人马已经到了洛南县境,务必里应外合乘机从潼关冲出,到潼关以北两军汇合。”
虽然信中的自己很是潦草,高氏的识字水平也就是识字班中班的程度,可是她连看带猜明白了十之八九,其余部分加上脑补,这样信中的全部意思她都明白了。
一阵压抑不住的喜悦涌上心头,她此刻的情绪极为兴奋,“唉,谢天谢地!你来得真巧,今天恰好是三月十六!”
“确是巧,可见闯王同曹帅日后定能够打下江山。”游走江湖,护身法宝向来不是武艺,主要靠的是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
“吖,我倒是忘记问了,这位大哥你贵姓啊?”高氏的问候让老农只撇嘴。
“不敢,我也姓李。”他一边回答高氏,一边腹诽道,“真是性情中人哪,要不是我给你们带来了好消息,估计问都不问就拖出去喂狗啦。”此时下书人还没意识到自己心里活动的预见性,所以他看向高氏也是满脸堆笑。
“呦,没想到咱们还是一家子哩!”高氏的语气中带着近乎,刚才两个人的一问一答似乎没有发生过。
“嘿嘿,小人实在不敢高攀。五百年前说不定还在一个锅里搅勺把子哩。”下书人满是褶皱的脸上,此时如同盛开的菊花一样灿烂。
见来人如此会说话,也使得高氏的心中愈加高兴,她立刻让双喜将自己的亲兵头目张材叫进来,吩咐他将这位尊贵的客人带到西厢房里烤火休息,在让张材赶快弄一点热乎的东西给客人充饥。
见张材把下书的人带走,高氏又把书信拿起来了又看,等她重新坐回到火堆边的时候,心中开始狐疑起来。就在高氏让双喜再次派人去催闯王回老营的时候,恰好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来到大门外,随即是乌龙驹的一声嘶鸣,听着快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看见丈夫急匆匆地走进屋来。
李自成坐下,从高氏的手里接过书信,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蜡丸中的书子,又听夫人将自己诘问下书人的情形说了一遍,他的心中立时觉察出了可疑。
李自成没有立即说话,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他手中紧攥书信,凝望着面前的火堆发呆,李自成心想,“自己的人马明天要冲过潼关的防守,而恰在此时曹操也在同一天进攻潼关……这里好像是有什么不对,此曹操又非彼曹操,接应自己的时间岂能安排得这么巧?会不会是孙传庭派来的奸细?”
想到这里,他让高氏坐在一旁不要讲话,叫自己的亲兵把那个瘸腿的下书人叫过屋里来。自成与下书的老农见了,两个人先是一阵寒暄,李自成谢了他此来为了自己的闯营甘冒一路凶险,两个人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相谈甚欢,谈天、论地、问家世,李自成还问了对方灵宝一带的风土人情,特别还谈到灵宝当地的特产。
李自成走江湖的时候见闻极广,说道灵宝大枣颗大、肉多、皮薄,大的有婴儿拳头那么大的个;说着说着,两个人谈到灵宝西门外,古函谷关外的老君庙,说那庙里的和尚没有只有老道,说自己当年抽的签有多么灵验。
领导人与小人物拉家常,一般态度是非常亲切而和蔼的,这让心中惴惴不安的下书人心中感叹:“都说这李自成为人四海,很能笼络人心,如今自己接触不久便觉得传言不假。单从这方面上论,自家‘大天王’真不及此人!”
自成又问曹操和其他老朋友们的情形,有些事下书人知道,有些事他说自己不知道,也有些是随口胡答。两个人直管胡天胡帝聊得嗨,李自成对下书人信口胡言的话也不深究,只是在谈话中察言观色,让自己的心中有数。
下书人岂能不知道是李自成在盘问自己,他坦然地笑着说:“闯王,一则我不是一开始就跟着曹帅起事;二来,我就是个无名小卒,并不常在曹帅身边,所以有些事我就知道个大概详细的咱也说不清楚。”
“这个自然,有些事你很难知道。曹帅上个月在什么地方?”李自成很是随和,他的话似乎都是随意聊天。
“上个月么?”陌生人望着闯王,满含笑意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说,“嗨,说起这,俺们曹帅可真够朋友!上月,他知道你要往这来,他就率领着人马打到陕州、灵宝一带来接应你。后来听说你还在汉中那边,又被老朱家养的狗咬了一口,所以就退走啦。当时孙传庭还亲自出潼关去抵挡哩。”
“你们退到什么地方了?”李自成似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当时大军退到临汝一带。”
“你从潼关附近过来,可知道这几天潼关的官军情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