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觉得,自己现在正处于时间的停滞期,这一刻过得真慢,一刻好像一天,一天有如一年。他她在心中暗自埋怨,“一功啊,你都多大了还要我为你操心,毛毛躁躁地怎么想不到派人送个消息来呢?贺金龙,你忘了当成缀在我家自成屁股后面,蹭吃蹭喝的日子啦,咋不遣人对我说说,过儿那个计策可有效么?唉,你们啥时候可以张贴,咋就那么叫人着急乜!”
怎么说哪?关心则乱在大多数时间里,其实是对挚爱亲朋的一种可变现的奖励,但是在一些特殊场合下却是非常使人心焦的体验,何况是在生死存亡都取决与天的战场上,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呢?
站在高坡向远处观望的人们都知道,今天的一战关乎到闯营全军的命运!再说,前几天已经有一只断臂为了他们这些人的生存而被牺牲掉了……求存这个词,即使到了今天,在联合国国际人权公约中仍然被定义为第一类的,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当然面对拳头比你大的强者时除外。
有了比较才会有珍惜,用他人生命保存了自己之后,就更不愿意舍弃自己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权益,他们都在挂念前方自己的亲人或者同乡,高氏也为自己的弟弟和丈夫在担心,特别是自己的丈夫闯王李自成。
尽管她深知自成年轻时就武艺精熟,累遭磨难却愈挫愈勇,武艺更有精进不说,今天的自成可谓是集十八般武艺于一身的大家,何况如今可是只看身手不看脸的年代,之所以有这么多的人依附在闯字营中,无非是丈夫的武力值可以力压群雄。
然而她虽然知道在丈夫的身边还有一大群能为出众的亲兵、亲将,但是她也明白,在这沙场之上,无论武艺多么精熟,谁也说不准会被一记大摆拳揍下马去,一旦在战场上有了闪失,很可能就有性命之忧。
往日,每当李自成亲自领兵出战,什么时候不平安回来,高氏的心总像是被悬在半空里,感觉没着没落的。何况今日的情形与往日不同,此刻,在闯军周边的官军人数,比自成麾下的人马多出几倍不止,更何况还有像曹变蛟、贺人龙、左光先这样的名将。
猛然间,一个相貌堂堂的人影从她的心中冒出,“对了,‘大天王’高杰”。
她已经不敢想也不愿往坏处想了,可是不好的想法却总是驱之不散,缠绕在高氏的心头。她相信天上的神祗,这人间的是非善恶上天的神仙全都知晓,所以高氏不停地在心中向天上的诸神祈祷,求天上神仙保佑闯王李自成和全军将校能够平安脱险,保佑全军而甘愿成为弃子的虎贲营将士,在天之灵能够永生。
高氏像一块望夫石样的向着南方的战场上凝望,老营中的人们也默默地站立在她的身后祷告。当一阵呐喊过后,趴在马背上的兰芝忽然看见谷英的黑旗好像在往后退,她的脸色刷地一变,匆忙爬下马来,忍不住拉着母亲高氏的袖子,紧张地小声说道:“母亲,你看!你看吖!……”
高氏夫人也见到了谷英阵中大旗纷乱,她的心中同样一寒,但是她回过头来向人们的脸上看看,勉强一笑强自镇静的说道:“你们跟着大军打了多年仗,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咱们经的多啦!”
“唉,我咋能不知道,可这心里老是安静不下去,好像在沸水锅里煮着似的。”刘宗敏的夫人在一旁小声嘀咕着。
“你放心吧,跟咱闯王闯世界的人们,都是千锤百炼的铁汉子,会杀败官兵的……”这一次,高氏的声调中再也没有了游移。
有一个妇人在背后怯怯他说了一句:“可是咱们的人数比官兵少得多。”
高氏夫人回头剜了他一眼,不屑地道:“自古有言,兵在精而不在多。兵不精,多有啥子用?”
这时,从南边战场的方向,奔过来几个骑在马上的人,隔着一道山岗,在树林的边际处腾起来一溜黄烟。高氏原以为是自成派人来送什么消息,她的心头止不住一阵狂跳,可是等那几匹马来到近处时,她才看清楚那头一匹马上骑的是老神医尚先生,在他后边的几匹马上,是一个年轻的医士和他的几名亲兵。
尚老神医名叫尚炯,说是老神医,其实他不过是个四十开外的汉子,人们因为尊敬这个救死扶伤且医术超群的医生,所以大家都是尊称他一句老神仙。就见尚炯高大的身材外面罩着一件青布道袍,整个人显得瘦骨嶙峋,加上他连着几夜不曾休息,两只大眼窝比前些日子在虎贲营时塌得更深,而鼻梁和颧骨都显得更高了。
他从虎贲营被李赤心扔来中军,本来应该是随着老营一道行军的,但是因为有一些挂彩的步兵走得慢,时常掉队,加上谷英与李赤心两人相交莫逆,所以他就索性跟着谷英的后队走。
战斗初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在谷英和田见秀的队伍后面,设立了一处临时的医馆,就在离战场不远处的树林旁立了一面白底的红十字小旗,飘带上边绣着一行“战前医护”的字样,为那些因负伤退下来的将士们医治。
医护所靠前抢救伤员,以及一些切实的战地抢救措施,也是他与李赤心两个共同探讨的结果。
如今他得到了消息,知道前队的战斗也已经停止了,更是有大批的将士受伤,于是尚炯就留下自己两个徒弟,他本人骑马赶往前面去抢救伤员;高氏看见他来到面前,赶快一扬手喊尚炯停下,她自己匆匆走下土丘。尚炯向身后的徒弟和亲兵们摆一下手,叫他们继续前去,自己却跳下马,快步迎着高氏夫人走了过来。
“老神仙,你快讲讲现在后边的情形咋样?”高氏夫人低声问着,身后的人们渐渐向土丘下面围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