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乔苒没有再问。
毕竟他们才来山西路不到一日而已,今日问的足够多了。便是她可以继续问,周世林有问必答,这么多的事也足够人消化几日了。
吃完晚饭,乔苒早早的爬上了床,裴卿卿也跟着爬上床,坐在床上,难得的没有偷吃什么的,而是看着她欲言又止。
这幅模样看的乔苒忍俊不禁,不由笑问她:“怎么了?”
裴卿卿捧着自己洗完套上袜子的脚嗅了嗅,而后正色看向她道:“你说……张解的脚熏人吗?”乔小姐的不臭,红豆的也不臭,毕竟都是在一个屋子里睡过的,那别人呢?
乔苒一阵愕然,这话问的尴尬又好笑,她忍不住道:“别听周世林胡说八道。”
裴卿卿哦了一声,滚进了被窝里,眼看乔苒洗漱之后在她身旁躺下,她道:“这里是不是就是那个古将军和赵大人出事的房间?”
乔苒嗯了一声,听裴卿卿再次开口了。
“那岂不是凶宅?”她说着瑟缩了一下人如粽子一般滚进她怀里,道,“你快些送原小姐回去,等那个原小姐走后,咱们搬北馆去好不好?”
乔苒笑着道了声好,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莫乱想了,快睡吧!”
裴卿卿嗯了一声,眨着眼睛半晌之后再次出声了。
“乔小姐?”
回以她的是轻柔平稳的呼吸声。
乔小姐睡着了。
裴卿卿翻了翻身子,安静了一会儿也咬着手指睡了过去。
……
待到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乔苒穿好衣裳推门而出,几个女婢正在馆内走动。
见她走出来,正在擦拭桌椅的几个女婢当即便走了过来,朝她施了一礼,口中喊道“乔大人”。
乔苒应了一声,视线从几个女婢身上扫过,而后笑了:“倒是不知道你们一早便来了。”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领头模样的女婢道:“原本昨晚要来的,只大督护说莫要打扰乔大人休息,这才今日过来的。”
乔苒笑着道了声“有心了”。
那领头模样的女婢又道:“水已经备好了,乔大人可要洗漱?”
乔苒点头道了声好,目光转向焕然一新的行馆,道:“收拾的很干净。”
对于一个打扫侍婢来说,一句“干净”便是最好的夸赞,不过这是分内之事而已,所以女婢并没有高兴或者别的什么情绪,趁着乔大人回屋的功夫开始备起了菜。
今日这些女婢显然比昨日那些个敷衍了事的官兵做的好多了,待她们洗漱完下楼时,饭桌已经布置好了。
裴卿卿拿着筷子,对着桌上唯一一盆糖醋排骨表现出了极其热情的喜爱。酸甜的汁水配上肉香,这真真是把她喜欢的所有东西都集合在一起了。所以这是哪个天纵奇才发明的菜式,真真叫她太崇拜了。
扒拉着浇汁的饭,裴卿卿吃的开心不已,只是这开心很快便截然而止了,自己碗里堆的似小山一般的排骨上多了一筷子绿油油的菜。
“蔬菜也要吃的。”乔苒说着,又不紧不慢的伸筷子去夹放在自己面前的蒸鱼。
裴卿卿撇了撇嘴,拧着眉头把那一筷子蔬菜吞了进去,而后不满的看向空空如也的椅子与还剩大半的菜盘,道:“张解他们怎么没来?”
“他们有事要做。”乔苒吃鱼的动作顿了一顿,道,“要上书急奏陛下什么的。”
裴卿卿哦了一声,想起昨天她给张解的信便没有再问。
待到饭吃的差不多了,裴卿卿吞下最后一筷子来自于乔苒的“关爱”,欢呼了一声,将碗筷摆在桌上,道:“吃完饭了,我们现在作甚去?”
作甚?
乔苒道:“先歇会儿,而后再去牢里看看。”
裴卿卿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哼唧了两声,道:“因为房中古将军、赵大人的遗物都翻了一遍,没什么可翻得了吧!”
她说谁大早上的爬起来淅淅索索的做什么呢!即便是刻意放轻了手脚却还是叫她听到了。
被戳破的乔苒倒是不以为意,只轻哂:“我便是随便看看。”
裴卿卿闻言却转了转眼珠,先是看了眼四周,眼见正堂中现在没什么人,几个女婢都跑到房间里去收拾了,才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跑到她身边,小声道:“我看到你藏了东西了。”
这话听得乔苒感慨不已。所以,要瞒过同一屋檐下的人从来不是一件易事,不过幸好,这个同一屋檐下的人可信。
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乔苒拿出袖袋中一枚手指大小的铜章放到了她的手上。
这副小心翼翼的举动让裴卿卿也情不自禁的学了起来,探头探脑一番之后接过她手里的印章,不由惊“咦”了一声:“这不是那个元亨钱庄的印信吗?”
乔苒嗯了一声,道:“你收着,待到回长安之后再给我。”
裴卿卿看着她,眨了眨眼,认真道:“这是那小厮的,算是罪证,要上交的吧!”
她虽然贪吃了一点,可不该拿的东西还是知道拿不得的。
乔苒道瞥她:“周世林今天已经把人送上路……”察觉到话里有歧义,她忙道,“是回长安的路了,到长安之后,这印信定然是迟早要的,只是在这之前我想去元亨钱庄看看。”
原来是要去元亨钱庄看看啊!裴卿卿了然,她也没去过呢,倒是可以顺势同她一起去看看了。
毕竟如此“大名鼎鼎”的钱庄听闻能吃人,她也很好奇一个钱庄怎么吃人,只开机关把人装进去吗?还是变身大妖怪?
这般一想,便有些心痒难耐,恨不能现在就飞回长安去看一看。于是裴卿卿当即便把这枚印信藏进了贴身的小荷包里。还不忘叮嘱乔苒:“那你快些做事,做完事我们就能回长安了。”
周世林跨进门看到的就是脑袋凑到一起的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
年纪不大,秘密倒是不少。
“说悄悄话呢?”他顺口问了一句,见两个脑袋抬起来朝他望来,才道,“听说你想去牢里看看?”
这话问的自然是乔苒。
乔苒笑着起身,拉着裴卿卿一副准备出发的样子,道:“是啊,想看看那位山西路府尹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世林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还能是什么样的人?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呗!”
他说着走到桌边坐了下来,自己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
原本准备动身的乔苒看到他这副举动,便也重新坐了下来,看茶水盈盈倒进茶杯中,热气氤氲下,周世林那张脸似乎有些不郁。
眼见他拿起茶杯,乔苒眼皮一跳,本能的脱口而出:“等等……”
一声惊呼伴随着落地碎成一片的茶杯,周世林捂着嘴“嘶嘶”的直抽气。
都这样了……乔苒叹了口气,扶额:“茶水很烫。”
裴卿卿翻了个白眼,吹着自己面前茶杯里的茶水,这样热气腾腾的,能不烫才怪。这人是心不在焉吧!
周世林捂着嘴巴,一时无话可说,只得坐了下来,想他周世林英明一世,居然被茶水烫到了!不过这着实怨不得别人,自己心不在焉的怪谁?
虽然嘴巴疼的厉害,但在眼前这两双朝他望来,时不时还窃窃私语的眼前,他又委实不好丢人甩手而去。
于是待到口内疼痛稍减,他冷笑着开口了:“山西路再怎么乱,府尹也是此地最大的。说这山西路的事他不知道?怎么可能?”
这山西路的官员要没问题才有鬼了,这个不用乔大人来说,傻子都看得出来。
“大督护说得有理。”乔苒显然也是认同这一点的,闻言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道,“可这匪患之事也好些年了,这府尹都换了几波了,难道这山西路风水有问题?来一个,变一个?”
就知道她不开口则以,一开口便是些难以打发的问题。
于是,周世林白了她一眼道了声“不知道”而后起身道,“你既想看便随我来自己去看看这个刺头去!”
百闻不如一见,经过昨天那一遭,他是当真觉得术业有专攻,这种事还是让她做来得好。
也不知是不是天公作美,驱着她出门,待到乔苒从屋子里拿了斗篷穿戴整齐拉着裴卿卿出门时,下了好些时日的雪竟然停了,就连太阳都出来了。
在外等着的周世林是亲眼看着大雪停下,太阳出来的,眼见她牵着裴卿卿的手不紧不慢的从馆里走出来,一向甚少说些“鬼神之话”的周世林鬼使神差的突然来了一句。
“你一来,太阳都出来了,倒好似这山西路当真欢迎你一般!”
这话听的女孩子抿唇一笑,眼也不由弯了弯:“我倒是不大想到这地方来。”
山西路的差事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就如同被莫名其妙坑过来的周世林一眼,她和周世林原本在长安的处境又不是危险或者急于证明自己,所以有的选的话,两人未必会来。
只是在圣命前,只要有一口气,陛下要他们来,恐怕便是拖也会被拖到山西路来。
所以,既来之则安之吧!
既然只能来了,那就解决了山西路的事,然后就能回长安了。
乔苒深吸了一口气,此时便已经开始想念长安那个家了,也不知家里的红豆、唐中元还有乔书他们好不好。
……
家里很好。
红豆纳着手里的鞋底,瞟向方秀婷手里绣的歪歪斜斜的帕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那么笨?这都绣成什么样子了?想我当年在庄子上时还听那些个下人吹嘘说你绣工不错。”
方秀婷闻言只是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道:“那种话听听就好,都是丫鬟代绣的。你去看看那些个十指纤纤的闺中小姐,若当真有这么好的绣工,手指上又怎会连薄茧都没有?”
相处这么久了,也早懒得装了。方秀婷干脆放下手里的帕子,道:“我便不是这块儿的料,你要是不嫌给扫把……你家小姐的帕子太丑,就让我接着绣!”
这种丑东西怎么能送给小姐当帕子?红豆顺手将一团布线砸了过去。
这一小团布线又不痛不痒,方秀婷挨了这一砸,连头都未抬,便扔了手里的帕子,转而从那堆线、团、布料底下抽出一本书,而后得意的将书翻到红豆面前,道:“你看了吗?这是最近坊间最红的话本子,叫作《大理寺女神断》,听闻是徐家那位小有名气的才女徐十小姐写的话本子,讲的是大理寺一个女官的查案故事……”
正纳鞋底的红豆在听到“大理寺”三个字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此时听方秀婷说完,脸都黑了,愤怒道:“这不就是我家小姐吗?”
方秀婷给了她一个“你还不算笨”的眼神,又道:“巧的是里面的女官叫作张苒。”
这个姓听的红豆手里一颤,更是怒不可遏:“她还敢给我家小姐改姓。”
“你懂个什么?既是话本子,又怎能出现真名?”方秀婷转了转眼珠,见红豆一副还未反应过来的样子,忍不住提醒她,“人家徐十小姐给你家小姐换的姓也不是随便换的,你想想张天师……”
“原来是姑爷的姓!”提示到这里总算反应过来的红豆当即一喜,“那这什么徐十小姐还挺不错的,知晓张天师是我家小姐看上的人。”
“岂止啊!”方秀婷翻着那本《大理寺女神断》道,“里面还有个叫乔解的天师,就差没有指名道姓说那是你家姑爷了。”
“当真?”红豆被她这一提也来了兴致,连手里纳到一半的鞋底都扔在一边了,忙凑过来看那本《大理寺女神断》。
“张苒随……这后面什么字……什么什么什么大理寺……”红豆看的一阵头疼,转而看向方秀婷,板着脸道,“你念给我听。”
绣东西绣不好,种花草还比不上方二夫人,这方秀婷若是连给她念书都不会真不知道能做什么?打发去厨房烧火吗?
方秀婷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忽听外头有一道男声响了起来。
“你们也在看那本《大理寺女神断》吗?”
红豆忙起身走向背着书箱回来的少年,一边接过他递来的书箱一边奇道:“今儿你们休沐吗?怎会今儿回来?”
乔书解下身上的斗篷,在外头抖落了都碰上的落雪,才进门道:“这些时日雪大,钦天监说这雪十日之内是不会停了……”虽说钦天监的风情雨雪并不算准,不过他们的预测,朝中上下,甚至陛下都是要遵守的。
“国子监便放了假,学院里有人提议去骊山看雪,我不想去,便回来了。”乔书说道。
红豆看着满不在乎的乔书愣了一愣,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顿时急了,忙摸向自己腰间的荷包,道:“是要花钱吗?大家都去你不去作甚?小姐说了,什么都可以省,唯读书这种事是省不得的!”
这副急吼吼的样子看的乔书一怔,撇过头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才转过头道:“我知道乔小姐和红豆姐姐对我的好。只是这骊山看雪……”
“这种看雪什么的多半是闲的发慌的那些个权贵子弟搞出来的噱头,对读书没什么益处的。”方秀婷在一旁忍不住道,“国子监虽说不一般,可说到底也是个学院,里头多是权贵子弟,自然闲的风花雪月、吟诗作对。他又不要这等风雅之名,去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回来好好温习功课呢!”
对这个,她清楚的很。
她两个留在金陵江南书院读书的兄长以往就是如此,跟着人家风流才子外出游学,人家游了一圈回来,带来几首佳作,厉害一些的还能带回几个美人,成就所谓的“风流”,她那两个兄长每每出去带回的都是一堆欠条,而且功课也不见什么长进。
都是瞎折腾,乔书不去反而是件好事。
“这样啊!”红豆恍然,听明白了之,自是不会再坚持了,只勾了张凳子,让他坐下,顺手给他倒了杯茶之后,才问起了先前的话,激动道,“你也知晓这本书吗?怎么样?小姐在里头是不是很是神勇?”
这话问的乔书一阵失笑,却还是认真的回道:“这话本子写的就是乔小姐,就像说书先生口中的主要角儿,又怎会不神勇?”
这话听得红豆心花怒放,当即拍板道:“你难得回来,晚些时候多加两个菜。”
因为夸乔小姐神勇,被多加了两个菜,乔书对口舌之欲倒没有什么偏好,闻言只笑了笑,又道:“书是挺有趣的,只是里头乔小姐探案的过程写的倒是没有那么精彩,里头主要写张苒和那个叫乔解的天师之间故事了。”
方秀婷也在一旁适时插话道:“听闻这是第一本,我昨儿熬夜看完了,正写到女官张苒同那个木讷的乔解天师表白的事。”她也想加菜,这些天扫把星不在,红豆快抠成什么样了,她也想吃些好的。
“呸!”熟料听罢这一句,红豆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愤怒了起来,她急道,“明明是姑爷稀罕我们家小姐。还有,姑爷哪里木讷了?那徐十小姐写书不行啊,还不如我来写,定然比她更红!”
眼看红豆这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乔书忍不住道:“这书能如此传扬,有趣只是其一,更关键的是写书的是徐十小姐,她是徐太傅最疼爱的堂侄女,另外她在京中贵女中的才女之名也是助力之一。”
比起眼前这两个关注书里内容的,作为亲眼看到过乔小姐破案的目击者之一,乔书其实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徐十小姐写乔小姐这件事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