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叶沙沙作响,周围安静得可怕。
林念禾不必想就知道,在那些翠绿的玉米叶后,一定有好多只竖起来的耳朵。
周楚江张着嘴,磨叽了半天才用痛心疾首的眼神看着林念禾:“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念禾同情的望着他:“我家有个邻居奶奶,今年九十八了,您猜猜,她老人家为什么如此高寿?”
周楚江不明白她突然转移话题说邻居是什么意思,还以为她是被自己骂醒了,下意识的回:“因为经常锻炼身体?”
“不,因为她从不管闲事。”
“噗……”
“噗……”
果然,一声接一声的喷笑在四面八方响起。
周楚江终于意识到这玉米地里不仅仅有他们两个,脸臊得通红。
“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林念禾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对这种人提不起丝毫打击的兴趣。
她是老师,又不是医生。
治疗他不在她的业务范畴之内。
她正打算把周楚江当作空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李大和的声音:“林知青,林知青?”
“哎,来啦!”
林念禾扬手应下,拨开挡路的周楚江,朝着救苦救难的大队长走去。
周楚江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一颗心跳啊跳。
她太不一样了,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喜欢她的文章,喜欢她的字,当然了,她的样貌和手表更迷人……
而且他上午听吴校长说了,这个林知青是京城人。
京城啊!
周楚江觉得自己不应该放弃。
他转身追上去,距离田埂还有几步远时,他听到她的声音,听到她笑盈盈的喊人。
是与和他说话时完全不一样的声线。
“昀承哥,你怎么来啦?”
林念禾笑着,蹿上田埂。
苏昀承的嘴角噙着笑,看着她说:“原本是想问问你考试成绩如何的,刚听大队长说过了。真厉害。”
阳光下,他的笑容很温暖,黑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林念禾背着手,目光灼灼的望着他:“那,有奖励吗?”
林念禾原本只想逗逗他,毕竟只是来问成绩的,怎么可能准备奖励?
结果,苏昀承一本正经的点头:“有。”
他说着,把手里的布兜递给她。
林念禾有些惊喜,也有些忐忑。
苏昀承会送什么礼物呢?另一条红纱巾?或者是罐头?糖?
她把劳保手套塞进他的手里,边接过布兜边做心理建设——不管里边是什么,她都要表现得很喜欢才行!
她专心给自己洗脑,表情里带了几分认真和严肃。
这般模样看在苏昀承的眼中便是紧张和欢喜,还有些小心翼翼。
他有些自责了,一定是他太少给她送礼物的缘故,不然她也不会这样。
苏昀承的自我攻略林念禾不知道,她小心翼翼的拉开布兜,垂眸一瞧——
袋子里有一个记事本,红白格子的封皮,她在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见到。仔细一看,封皮的红白格子看起来实在眼熟,好像是供销社卖的格子布。
还有一只钢笔,墨绿色的笔杆,经典的英雄牌钢笔。
苏昀承紧盯她的神情变化,没看出来丝毫厌恶,他这才清了清嗓子,状似不经意的说:“供销社的工作笔记都一个样,那个本,是我做的。”
林念禾震惊不已,惊讶的看着他:“昀承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这个问题苏昀承没回答,他只问:“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再换个颜色……”
“喜欢,好喜欢。”林念禾笑靥如花,隔着布兜抱着它们打断他的话,“我手脏,回去再看。”
不得不说,那个本子做得是真的很好看,田园小清新风格,可比供销社里买的工作笔记好看多了。
“好。”苏昀承松了口气,瞥到一旁欲言又止的李大和,他戴上了林念禾的劳保手套,“你考试辛苦了,休息一会儿,我替你干活。”
李大和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该说不说,跟心眼多的人打交道还是比较省心的,可以少说很多话。
苏昀承向来雷厉风行,与林念禾招呼了一声就迈下田埂。
可他才走了两步,迎面便瞧见了一个陌生人。
苏昀承打量着他,脸冷了下来:“您是哪位?”
这个问题,不止苏昀承疑惑,李大和也有些懵:“林丫头,那人是谁啊?”
李大和今天一直在忙盖房子的事儿,根本就没见过周楚江。
前段时间的事情,乡亲们不知道,李大和却是清楚其中原委的,他还去公社特意说明过,王红和王伟一家子早就没有关系了。
如今又见生人,李大和紧张了。
林念禾正在眯着眼睛专心看她的礼物,闻言随口回道:“哦,玉米地诗人。”
李大和:“……?”
苏昀承:“……”
他微微眯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狼顾之相,居心叵测。
听到林念禾的五字评语后,唯一一个发自肺腑觉得开心的就是周楚江了。
他挺直腰板,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比他高了十几公分的苏昀承说:“我叫周楚江,是兰县高中的语文老师,我也是多家报社的撰稿人,我……”
苏昀承突然缓了神色。
他又打量了一遍周楚江,隐约从他脸上看出几分似曾相识,他微微点头:“黑省军区的周连长是你兄长?”
“是我小叔。”周楚江的声音更大了,相当骄傲的重复,“周连长是我小叔!”
李大和在一旁听着,不禁咂了咂舌,附近的玉米叶猴也传出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连长啊,好大的官。
他们的反应,周楚江见过无数次,但每一次都还会欢喜和自豪。
他睨着苏昀承,倨傲的问:“怎么?你认识我小叔?你是他的兵?”
苏昀承低笑。
他两年前到兰县,名为退伍转业,实则是换一种身份戍守边线。那会儿他战功加身,已经是上校军衔。他因为要办一些手续,在黑省军区逗留过一段时间。
那会儿他是军里的名人,各个连队轮番儿来找他讨教……到周连长的连队时,他非得亲自上阵,然后一个星期没起来床。
苏昀承记得周连长,是因为这个人的战略思想别具一格。
自己打不过,就招呼战友一起上。
没有底线,但是有效。
周连长的连队成了唯一一个打赢了苏上校的连队。
就这,周连长还有脸在病房里跟他兄弟长兄弟短的套近乎呢。
一想到那个无赖,苏昀承就有些想笑。
以致于他再看周楚江时,竟有种看晚辈的宽容。
他说:“不,他算我的下级。”
周楚江的骄傲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说啥?我不信!”
“哦。”
“……”
“你会信的。”
“……?”
周楚江突然很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