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死亡，时间似乎被定格得越是微妙。
苏羽璃甚至荒唐地想到，江旭知道自己死了应该会很难过，不知道他会不会哭。
现在想来，被他宠着的感觉还挺好的，早知道自己应该早点接受他，而不是拖了那么久，这下好了，还没享受够就要死了。
耳边传来轻微又急促的，咔咔的响动，紧接着，便是头骨碎裂的声音，湿润浓稠的液体瞬间炸上了苏羽璃的侧脸。
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耳朵已经发出了嗡的巨响，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成了无边的白色，她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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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
苏羽璃的意识缓慢回归。
消毒水的气味从鼻腔灌入，唤醒了大脑。
她尝试着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太重了，根本睁不开。
苏羽璃暗暗叹了口气，索性继续睡，再次睡着前，她似乎听见有谁在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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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许久，意识再一次回归，这一次，苏羽璃觉得身上稍微轻松点儿了。
她尝试着慢慢睁开眼睛，明明睡了很久，可眼睛就是酸涩得厉害，周围的景象，也都像是加了一层模糊的滤镜，看不清楚。
迷迷糊糊中，她看到有人起身，按了她附近的按钮。
“医生，她醒了，请过来看一下。”
苏羽璃不安地轻轻哼了一声，紧接着，她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那人的手掌又大又温暖。
“璃璃。”
是江旭的声音。
听到他的声音，苏羽璃本来杂乱无助的心，居然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张嘴，声音沙哑着，“我没死。”
“活得好好的。”
江旭满眼都是心疼，“已经没事了。”
苏羽璃眯着眼，朝着江旭的方向看了好半天，罩在眼前的虚影散去，她终于看清楚男人的样子，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江旭，你好丑。”
这个男人，真是，怎么能把自己熬成这副样子。
此时的江旭，眼眶下包裹着浓重的黑眼圈，下巴上还冒出了一些胡渣。
这样的江旭看着过于性感和成熟，带着凌乱的沧桑。也不是不好看，他底子好，怎么样都不会差到哪里去，但她还是喜欢他干干爽爽的样子。
“……”
江旭哭笑不得。
他想说这小姑娘风凉话说得这么顺口，也不看看他这副邋遢的样子是拜谁所赐。
听布莱恩打电话过来说苏羽璃出了事，他立即就买了最近的一般飞机过来了。
这两天，他寸步不离地守在苏羽璃床前，饭都没怎么吃，当然没时间打理自己啊。
这小家伙倒好，一醒来就嫌弃他，声音都哑成那样了，还要骂人。
谁知道，苏羽璃刚醒，生理性的就开始烦躁。
两天没吃东西了，一直靠葡萄糖吊着，现在血糖低得很，于是她骂了一句还不够，还要骂。
声音沙哑了也没关系，骂人讲究的是气势。
“难看死了，胡子，好邋遢。”
“……我过会儿去刮了。”
“怎么还有烟味儿啊，真难闻。”
“……”
江旭看了一眼病房阳台的烟灰缸，认命地道歉，“对不起，我去散散味儿。”
医生敲了门进来，顺手按了门边的开关，把灯和窗帘都打开。
江旭从床边退开，看着医生仔细地捧起苏羽璃的脑袋检查，又翻看了她的眼皮。
“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不过要记住病人有轻微脑震荡，多卧床休息，少情绪波动。”
“好，谢谢。”
江旭将医生送出去，回过头，看见苏羽璃躺在床上，皱着眉头瞟他，满脸鄙夷，顿感无奈。
“别嫌弃我了，我错了还不成么，等你再睡一觉起来，保证干干净净地出现在你面前。”
小姑娘傲娇地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看他，在江旭没看到的角度，苏羽璃抿着嘴角弯出了一个弧度。
不一会儿，有护工端着托盘敲门进来，江旭将苏羽璃扶起来靠在靠枕上，又把病床上的小桌板支起来。
苏羽璃看着托盘上的白粥、水煮鸡蛋、苹果块和奶油蘑菇汤，嫌弃地‘啧’了一声。
没胃口。
当即就说自己困，想接着睡。
“你现在刚醒，除了流食也吃不了其他的，先将就着吃一点，晚餐我来帮你做。”
江旭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有耐心的人，但面对苏羽璃，他似乎有无限的耐心。
他端起粥，试了一下温度，小心地送到苏羽璃嘴边。
苏羽璃将就地吃了点粥和苹果，又在江旭好说歹说下吃了一口鸡蛋，就怎么都不愿意张嘴，吵着要睡觉，江旭拗不过她，只好帮她收了桌板，扶她躺下。
苏羽璃躺在床上，乖乖地看着江旭叫来护工撤了食物，又拉上窗帘，关了灯。
绕过床边时，江旭觉得自己的衣角，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他低头，苏羽璃浅棕色的杏眼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怎么了？”
江旭的声音放得很柔哑。
“江旭，你急着要回去吗？”
“不着急。公司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可以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随后空气就安静下来。
小姑娘不急着张嘴，江旭也耐心地等着她说话。
“那你……要躺上来吗？”
她的声音哑哑的，听起来很虚弱，像是倒映在池塘里的月亮，一个波澜就要被打碎。
江旭直接愣住，他往苏羽璃的额头上扶了一把，没有发烧，小姑娘看着也挺清醒。
他不确定地问道，“去你床上睡？”
苏羽璃半边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也不看江旭，踟蹰着点了一下头。
江旭心跳陡然加速。
“我，赶过来以后就没洗过澡，身上脏。”
他倒是别扭起来了。
苏羽璃没有再理会他说了啥，小姑娘的小身子往后挪移了一些，再挪移了一些，空出了半张床的位置，便不说话，也不看他了。
反正意思很明确，邀请发出来了，上不上随便，不过你最好别不知好歹。
人家都已经做到这地步了，江旭还哪有不乖乖接受安排的道理，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克己复礼的君子。
江旭拉开他身上灰色薄羽绒的拉链，将之脱下，扔去一旁的沙发上，然后便坐到床沿。
他稍稍扭身，看了一眼同样在看他的苏羽璃，揭开被子，克制地平躺去了一侧，甚至连躺下都绷着一丝力道，苏羽璃那边甚至没有感受到床的动静。
两人就这么一个侧躺，一个平躺着睡在床上。
江旭明明平躺着，心跳却一直在加速。
他记不清，已经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跟苏羽璃一起躺在一个床上了。
关键是，明明是日思夜想的事情，可现在他们躺在一起了，他却连是否要换个睡姿都要犹豫，因为他根本就拿捏不准苏羽璃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意识清不清醒，如果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她旁边，会不会生气。
房间中一时间安静得可怕，连呼吸的声音都隐匿。
现在是中午，即使拉了窗帘，还是有光线从窗帘的缝隙溜进来，供苏羽璃看清江旭的侧脸。
江旭的侧脸很好看，他的下颌很分明，不用刻意去绷紧，就有清晰的轮廓，眉骨，眼窝，鼻梁，唇形，都立体得恰到好处，是她最喜欢的样子。可现在的他看上去却很憔悴，为她。
小姑娘的指尖，沿着病床并不算柔软的床单，划去江旭的手边，握住了江旭的手。她感受到江旭怔愣了一下。
男人随着她握住他的手，将脸转过来看着她，他眼中的迷茫让她心疼。
静了片刻，苏羽璃凝着江旭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轻声问道。
“江旭，你爱我吗？”
江旭听见苏羽璃突然扔过来的问题，正准备反握住苏羽璃的手都停顿了一秒。
心，蓦然跳得飞快，砰砰砰地敲击着胸膛，有什么东西，翻涌叫嚣着要宣之于口，一秒都耽搁不得。
他终于，又等到了这个问题。
“我当然爱你。”
反射性地，江旭急急地脱口而出。
苏羽璃见他这猴急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扯出一个带着窃喜弧度，指尖摩挲在江旭的虎口，她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可身边的男人却一只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另一只手还拉着苏羽璃的小手。
他盘着腿，正襟危坐。
苏羽璃看着他的动作，脑袋稍稍偏过来一点，困惑他为什么突然坐起来。
“苏羽璃。”
江旭看起来十分郑重。
苏羽璃都不自觉地轻声回应，“我在。”
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的光是个好东西，刚好够让苏羽璃清晰地看见江旭脸上的郑重、紧张和认真，又看见他性感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江旭握着苏羽璃的手，斟酌着，缓慢而坚定地开口，低音炮也因为他的情话而带上了致命的吸引力。
“我一直都爱你，只是我从前，过于傲慢和自私，伤害到你了，我会用我余生所有的时间，弥补我从前做过的错事道歉。”
“我也一直，在改，在练习，如何成为一个，能给你幸福的人。”
“谢谢你，教会我怎么去爱一个人，又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把握，不会让你后悔重新跟我在一起的。”
“苏羽璃。”
江旭两只手都罩着苏羽璃的那只小手，靠近她，郑重地再次说道，“我爱你。”
苏羽璃看着江旭，她的表情，从困惑，变得娇羞，又变得怔愣。
二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苏羽璃将自己的手，从江旭的手中抽出来。
她两只手撑在身前，斜斜地跪坐起来，随后，小身子一软，便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苏羽璃软软地窝在江旭怀中，小手环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感受着男人强壮而热烈的心跳，一下一下快过一下。
“好吧。”
小姑娘的声音哑着，但却带上了甜丝丝的软糯。
算了，兜兜转转了那么久，最后还是他。
怀中软软的触感让江旭颇有些大梦初醒后的不敢相信。
他伸手，手指划过她柔软的发丝，轻颤又迟疑地揽过苏羽璃的肩头，而后，便紧紧地把她环入怀中。
她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对于他而言。
苏羽璃被江旭的巧劲拖到坐在他的大腿上，背和腰都被他牢牢地禁锢着，他炙热的鼻息不住地洒在她的颈侧，弄得她又痒又害羞。
她听见江旭在她的耳旁低语，声音温柔又缱绻，“我爱你。”
他这般热烈和真挚，把苏羽璃都弄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好啦，说一遍就行了。”
“不行。”
江旭的声音从她的脖颈处传来，他闷闷地说，自己憋了这么久，得多说几遍才行。
男人温热的体温隔着病号服把苏羽璃弄得有些燥热。
她呜咽着说自己要睡觉了，不准再抱她。
江旭顺从地让她躺下，自己却下了床。
对上苏羽璃不解的目光，江旭笑得温和又狡黠，“我现在也算是璃璃的正牌男朋友了，还是先去把自己捯饬干净了再上床。”
被小姑娘这么一折腾，他仅有的那点儿困意早就烟消云散了。脑子清醒过来，还是得先把自己弄整洁了，省得苏羽璃下次睡醒了还继续编排他。
“……”
苏羽璃侧躺着，看着江旭步履轻快地走进了门边的淋浴间，翻了个身。
随便你。
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