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到了颜家,顾轻舟的情绪发生了变化。
她和颜洛水分开了房间,住到了颜洛水隔壁,不再跟颜洛水同屋了。
晚上,她一个人抱住被子哭,哭得压抑,不让声音透出去。
好几次,她隐约瞧见了窗外有个黑影,她知道是司行霈来了。为了让她快点好起来,司行霈不敢冒头,默默站在她窗外。
而白天,顾轻舟除了沉默,就是吃吃喝喝。
颜太太端给她的每一样补品,她都如数吃下去。
“轻舟这是在干嘛啊?”颜五少不太懂,把霍拢静也叫了来,一起围着顾轻舟,再三研究她。
众人都不知道。
“我前些日子太伤心,瘦得不成样子。不仅不好看,脑子也不够用了,我要补回来。”顾轻舟声音平稳轻柔解答。
众人毛骨悚然。
颜洛水把专门坏事的颜一源赶走了,她和霍拢静围着顾轻舟。
“轻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霍拢静问。
“报仇啊,要不然活着干嘛?”顾轻舟低垂着眉眼,轻轻翻动手边的一本书,淡淡说道。
“找......找谁报仇啊?”颜洛水小心翼翼问。
她是在明知故问。
顾轻舟沉默。
沉默片刻,顾轻舟道:“司行霈,还有我自己。”
她若是没有招惹司行霈,司行霈才不会去山里找她的师父和乳娘。司行霈是罪魁祸首,顾轻舟却有原罪。
她也是凶手之一。
“你要和司行霈同归于尽啊?”霍拢静问。
顾轻舟扬眸,眸光阴郁,像幽灵的鬼火微微闪动。
“没有。”顾轻舟道。
她不会和司行霈同归于尽,司行霈永远都没有与她同生共死的资格。
她虽然否认了,颜洛水和霍拢静却认定她不想活了。
此事关乎重大,颜洛水立马去告诉了颜新侬。
“阿爸,您智谋过人,您快去劝劝轻舟啊!我看轻舟的样子,是走火入魔了。”颜洛水快要哭了。
她不想失去最好的朋友。
颜新侬则摸了下女儿的头发:“傻孩子,这个当口,轻舟说什么你们都别当真。你想想,若是你姆妈和阿爸被.......”
“不会的不会的!”颜洛水浑身打冷战,想都不敢想,立马阻止了颜新侬。
换个角度,若是颜洛水的父母被司行霈害死了,颜洛水一定会宰了他,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是人之常情。
顾轻舟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思。
只是不知道,顾轻舟打什么主意。怎么杀司行霈,很多人都考虑过这个问题,从未有人成功。
顾轻舟只怕是百忙一场。
“傻丫头。”颜新侬笑,同时又叹了口气。
这件事,说起来真有点叫人糊涂,连颜新侬都摸不透司行霈。
顾轻舟到颜家的时候,颜新侬就去问过了司行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杀了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
司行霈道:“是意外。”
颜新侬都不信。
不可能有这种意外。
司行霈和李文柱结仇太深,他最了解李文柱。了解自己的对手,就不可能在他手下输得一败涂地。
这次的意外,是司行霈故意造成的,他借了李文柱的手杀了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
因为什么,颜新侬也猜不到,此事太过于诡异。
司行霈行事虽然极端,对顾轻舟却是真心疼爱,他不至于杀了她全家来独占她,他还没有扭曲到这种程度。
司行霈不肯说,连颜新侬都不告诉。
此事关乎重大,颜新侬看顾轻舟那架势,是蓄足了力量准备对付司行霈。
“阿爸,您还是去劝劝轻舟吧,若是您都没有法子,我们就更加不知道怎么办了。”颜洛水道。
颜新侬叹气。
“我试试。”颜新侬百般无奈,去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正在看书,看得是《圣经》,这曾经是教会学校的功课之一。
看到义父进来,顾轻舟放下书,认真坐好了。
“......轻舟,你还有什么东西落在别馆吗?我派人去帮你拿回来。”颜新侬问。
顾轻舟一愣。
旋即,她轻轻垂了脑袋:“义父,我一无所有了,顾公馆散了,乳娘和师父死了,如今只剩下你们了。若是你也站在司行霈那边,劝我想开一点,我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颜新侬被她说得心头大震。
一时间,颜新侬竟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这个单薄的女孩子,心酸一下子就填满了他。
顾轻舟比颜洛水还小一岁啊!
她正在承受的痛苦,是正常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她没有发疯,已然是过人之处。颜新侬再来试图劝服,对她来说简直是另一种酷刑。
颜新侬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道:“轻舟,义父跟你道歉!以后,颜公馆就是你的家,我们是你的父母!”
顾轻舟点点头。
一点头,豆大的泪珠就滚落在手背上。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良久之后,顾轻舟道:“我虽然和司行霈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还是想要那两匹狼。”
木兰曾经救过顾轻舟一次。
木兰和暮山是从小长大的伴侣,顾轻舟不想拆散它们,她想都要过来。
“好,我亲自去一趟。”颜新侬道。
颜新侬从顾轻舟的屋子里出来,心酸得厉害。
“唉,造孽!司行霈这个人,真是缺了一辈子的德!”颜新侬道。
他去了趟司行霈的别馆,特意挑了司行霈在家的时候去。
屋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是客厅的沙发上,堆满了宣纸,满地狼藉。
司行霈在客房。
颜新侬说明了来意,司行霈颔首。
短短一个月,司行霈也憔悴了很多,他肩膀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气色不好。
“轻舟怎样?”司行霈问。
他这个问题,每天都要打电话问一遍。
颜新侬也照例道:“还是老样子。”顿了顿,颜新侬又道,“她吃吃喝喝的很卖力,像是要把自己养壮了,找你拼命。”
司行霈忍不住笑了。
他发自内心的开心:“能吃能喝就好,我真怕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说到了这里,颜新侬忍不住又问:“阿霈,她乳娘和师父的事,到底是怎么弄的?”
“说了,是意外。”司行霈对此事,保守严密。
颜新侬正色道:“我都看得出你不坦诚,轻舟能不知道吗?你们俩将来有什么不好的下场,都是你作的!”
司行霈没有发怒。
他看了眼颜新侬,头一次认真道:“总参谋,若是我能说实话,我会不告诉轻舟吗?我疼她,胜过你疼她百倍!”
颜新侬结舌。
“为何要把人给杀了?”颜新侬还是无法理解,“你做事总是很大胆,这次我着实想不通。”
司行霈摆摆手,不想再提了。
等颜新侬走后,司行霈负手立在地图前,开始思考顾轻舟会如何跟他鱼死网破。
他了解顾轻舟,顾轻舟的才能和智慧,连司行霈也要赞服。
“轻舟,你会不会打算从这里开始?”司行霈指了下地图的某个方位,略有所思。
轻舟这样开始的话,他应该如何接招? 将堪舆图重新审视一遍,司行霈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地图上的某个方位,他双目微微发亮。
“也许,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他想。
顾轻舟对他的报复,也许可以帮司行霈完成一件他筹划已久却没有机会下手的事。
他久久没有挪动脚步,月华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挺拔。
顾轻舟接到木兰和暮山的时候,终于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容。
笑容很浅,好似她用不上力气大笑一样。
“这是狼唉!”颜一源很感兴趣,上前摸木兰的头。
木兰立马冲他呲牙咧嘴。
颜一源吓一大跳。
顾轻舟道:“木兰是母狼,你不要轻薄她。”
颜一源气急败坏,觉得顾轻舟玷辱了他的名声:“我犯得着轻薄一头狼吗?”
他气哄哄走了。
颜洛水笑得不行。
顾轻舟唇角也微微动了下。
颜太太叫人准备好了牛肉,让顾轻舟喂养这两只狼。
一转眼,她在颜家住了半个月。
她半个月里,每餐都吃两分量的饭,补品全部吞下去,她恢复了一点精神,脑子也好使了。
精神好了之后,人更痛苦,因为足够的精力去回想往事。
在乡下的日子,似场电影,一帧帧在眼前回放。李妈和师父的音容笑貌,甚至他们死后的惨状,全部充盈着她。
她很少笑,几乎没有牵动唇角的力气。唯一恢复的,是她的脑袋。她现在能正常思考了。
除了带着木兰和暮山散步,她就是困在屋子里,略有所思般的愣神。
愣了四五天之后,她的计划终于成型了。
她要杀死司行霈,然后.......
然后她怎么办?
她不知道了。
深吸一口气,顾轻舟换了衣裳,梳了头发,对颜太太道:“姆妈,我要出门了,您替我安排一辆汽车吧。”
颜太太和颜洛水一齐看着她。
“我陪你去吧。”颜太太小心翼翼问。
“不用了......”
顾轻舟刚要拒绝,就被颜洛水挽住了胳膊,颜洛水脸色惊惶。
“我不管,我就是要陪你去!”颜洛水霸道说,“我不放心!”
“我是约了其他人。”顾轻舟道。
颜洛水不相信:“你约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