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月似。
百年花期,只绽月圆一夜,花开之时,光华四溢。
食之,可观世间万千颜色。
百年间里,虽未含苞,只一株绿芽,辗转多人。
或猎奇,或期许,或欣赏,皆奉若珍宝。
却只有那一人,待我于路边青草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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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盘古开天辟地,立仙人魔三界,以山地为隔。
分以蓬莱仙山,昆乂魔山,人间不周山。
自千年前神魔大战,以魔神落败被镇昆乂为终。
如今三界互不相扰,各自太平。
却有一地,置蓬莱,昆乂之间,名一线渊。
常有精灵过往,仿人间烟火
。 一线渊有一酒馆,名“往生”。
“往生”里,了无酒。 了前尘,无牵念
一线渊的白日里,如人间一般,精灵各自凝了人形,走街串巷,行商问道。
眼见到了黄昏,却少了几分喧闹。
“往生”酒馆,红木为梁,内有桌椅几幅,具人间酒家式样。
正堂里,有一云雕案台。
少女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案台上的线穗,神色恹恹一声长叹:“好---生---无---趣---啊。”
窗台边有一年约十来岁的女童见状,操着稚嫩的童音应声:“眼见着天色晚了,都回家化了本形吐纳修炼,可不就无趣。”
却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声婉转女音:“这里...可有了无酒?”
“有呀有呀。”这一声将那案台里的女子唤的起了精神,登时坐直了身子往外探。
原本盘坐在窗边的女童闻声也从窗榻上跳了下来,迈着小短腿去门口将人迎了进来。
那女子一袭蕊黄衫裙,鬓间簪着一朵皎色花样,眉目如画。
原该含春般的杏眼里,隐见水光流转,好不怜惜。
黄衣女子由那稚童引着,落座在床边,神色些许拘谨。
“你要何种了无呀?”女童束着双丫髻,一脸天真。
黄衫女子似是惊讶:“何种了无?”
“对呀,了无酒也有很多种的。”女童自顾自的数起了手指头:“贪,痴,嗔,爱,恨,欲,恶;你要哪种?”
黄衫女子一时怔忪,似是被问住了。
原本案台后的那名少女此时走了过来,许是见惯了如此,熟稔的坐在了黄衣女子的对面:“若不知要哪种酒,不妨将你来时路讲上一讲,我们帮你挑上一种也可。”
眼前的少女笑盈盈的坐在对面,便如人间所讲的二八年华一般。
可那神色,却不似年少烂漫。
眉间一点朱色。一头乌发仅用一条绸带松松的系着,再无装扮。
若真挑着特别的地方,大概是那一双眼睛。
好像是在看着自己,却无神,无光,与盲人无二。
黄衣女子并不错愕,一线渊精灵颇多,大多修成了人形。
也有那修为不济,勉强凝了人形,却也是年幼的模样,也有天生不善者,有些缺陷。
看着那双无波无动的眼睛,黄衣女子有些恍神,点点头,思绪便飘远了些。
她是什么时候有了意识的呢?
大概是抽开了第一株绿芽吧。
月似难寻,只有人间那不周山腹,月圆之夜,才有机会寻的一株。
花开之际,遍地生香,与上空那一轮圆月,竟分不清谁更皎洁些。
盛放一夜,天明之时随风而去,只花根凝为一颗黄色玉髓一般的种子埋在土中,极难寻得。
而她,便是人们耗尽了财物,千辛万苦寻得的那一株。
许是世间只得她这一株,
能拥有她的人,总是非富即贵。
花灵本身开智便早,月似一族更不比寻常,有些神脉在身,自发芽之时,便有了灵识。
她曾到过江南。
那户人家为了衬她,修了一座流水阁,奇花异草做配,将她奉在当中,每日十余人精心打理,连那花盆都不曾蒙过尘。
她也曾去过皇宫。
富丽堂皇之下,明黄色的锦缎簇在她的周边,到了夜里,以明珠为光,灯辉交印。
起初新鲜的很,月似总是很认真的打量身边的每一件事物。可时日久了,便觉得乏味了,索性便收了意识沉睡着。
人类的时间很快,每每等她一觉醒来,周边总是换了物事,月似习以为常。
可等她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却却让她陌生的紧。
栖身的玉石花盆不见了,却不是金制的,更没有嵌了东珠。只一个灰扑扑的陶罐,脆弱又丑陋。
月似有些不开心,伸了伸枝叶,想要看清自己在哪里。
待意识醒透了,才发现自己在一间书房。
见惯了雕梁画栋,突然到了一间简朴的书房,还觉得有些稀奇。
青色的桌子,青色的椅子,青色的案榻,青色的书架。
哦,是了,她就这么随意的被摆在了那个青色的书架上。
没打量多久,月似便看到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男童走了进来。
月似是见过孩童的,有那富商家里调皮的幼子,还有宫里那些古板的皇族。
却第一次在一个孩子身上,看到了观尽尘世的样子。
这个孩子好像很喜欢青色,衣衫不说,连那腰间的玉佩尽是青色。
月似有些不喜欢,花灵本钟爱那姹紫嫣红,这满眼的青色,与那绿叶有何相较?
那孩子身边并无随侍,只自己走近了书案,取了本书,一坐,便是一天。
月似也看了他一天。
她不明白,以前那些桑榆暮景之人都不见如此,为什么这般小的孩子身上却有这种出世之姿。
后来才知道,他这样的人,唤做相士。
多日听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声音,整合到了一起,月似才知道,这个孩子,叫傅长安。
长安,长安,长乐康安。
月似觉得,这是个好名字。
总看他对着奇奇怪怪的图案闭目长思,许久才睁眼,对着身边的竹简写写画画。
那抿唇不语的模样,一点都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