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卿玉跟着赵管家穿过长廊,来到瑾王府正房门口。
此时正房门口站了两三个下人,推推嚷嚷,面露不悦,眼神中也透着厌恶。
“我不去!上次就是我去换的床铺。”其中一个婢女气呼呼道。
“我也不去!那次给他换了以后,我好几日没吃下饭。”另一个婢女垮着脸道。
她轻轻摇晃没说话的婢女的袖子。
“红意姐姐,要不然不换了?反正换了,不出半日又脏了。”
红意眉头微蹙,神情中有些犹豫。
“你们在做什么?”
话音落下,正房门口的三个婢女都望过来。
“赵管家,我们准备给王爷换床铺。”红意答道,看向江卿玉,语气不善道:“上月宫里不是说缩减王府人手?怎么又新来了人?”
“你弄错了,她不是王府新来的下人,是刚入府的瑾王妃!”赵管家解释道。
以红意为首的三个婢女同时望向江卿玉,好奇地打量着。
“王妃,这是红意,平时便由她负责王爷的饮食起居,今后您也是她负责。”赵管家介绍道。
江卿玉抬眸与红意对视,看出对方眼神中的不屑。
“原来是瑾王贴身伺候的婢女,怪不得架子那么高!”她心道。
不管在哪,管家几乎是家中仆人中位置最高的人,其他人家仆都要听随管家的安排。
但这个红意对赵管家却没多少尊敬,地位好像比管家还要高一样!
“原来是王妃啊!”红意缓声道。
她歪着脑袋朝江卿玉行一礼,没有半分仪态。
赵管家也不管,只侧头朝江卿玉道:“这便是王爷的房间,接下来的事由您与红意沟通,老奴先去忙了。”
他抬手一礼,没管江卿玉,转身离开。
江卿玉能感觉,自己虽是王妃,但王府的人并不给她这个面子。
“王妃!既然您来了,今后王爷的饮食起居便由您负责。”红意不怀好意道。
她转身从婢女手中抱过床单和衣物,“那就麻烦王妃了!”
江卿玉被莫名塞了一手的东西。
紧接着房门打开,她被人推进房中。
江卿玉鼻息间闯入恶臭。
“王妃,你就在里面好好伺候王爷,有什么需要,你吩咐就好!”
门口传来红意的说话声,听声音有些幸灾乐祸。
“王府本来就有一个病秧子,现在又来一个,真是晦气!”
“两个病秧子,刚好凑一对……”
屋外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江卿玉的心头的怒火却越发大。
“王府下人胆子如此大,竟在王爷房门口说闲话。”
她虽愤怒,却也理智,知道自己摸不清王府的情况,不宜轻举妄动。
目前了解瑾王的情况最重要。
毕竟这人与自己的生死相关。
江卿玉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梨花圆桌,细细打量这个房间。
以梨花圆桌为中心。
左侧靠窗的位置放着案几和坐具,上面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不知多久没用过。
右侧窗台两侧各放一个置物架,却没摆放物品,空空落落,总感觉少了些东西。
正对梨花圆桌是山水刺绣的屏风。
恶臭味便是从屏风那处传来。
江卿玉眉头皱作一团,往屏风后走去。
只见内卧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年约二十多岁的样子。
他的脸瘦长,脸颊上没有什么肉,皮肤惨白,隐隐还泛着一抹青。
枯燥的黑发披散肩头,垂在瘦骨嶙峋的手背处,衬得肌肤越发白。
男人同时看向江卿玉。
一双漆黑的双瞳中带着几分愤怒,几分薄凉,还有几分看尽世间沧桑的绝望。
江卿玉曾在治疗癌症的病房中见过这样绝望的眼神。
她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对方明明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眼中竟没有一丝光。
“我不需要你服侍,出去!”
嘶哑虚弱的声音,连带着粗重几分的呼吸声传入江卿玉耳中。
她看着努力保持平静的沈南瑾,转身离开。
沈南瑾看着江卿玉的背影,心中自嘲道:“果然,这些人都一样……”
自两年前飞云关战役重伤后,自己便卧病在床,再没出过王府。
两年间,宫里安排无数太医过来诊治,但都束手无策,自己在这段期间精神也越发萎靡,经常一睡就是大半天。
甚至自己的情况越发严重,连双手都抬不起来了。
而王府里熟悉的身影越来越少,留下的只有现在这批恶仆。
这些人对自己冷嘲热讽,每次过来清理,总是骂骂咧咧,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若是以前,他早将人废了,只可惜,他现在连动一下手指都很困难。
就在沈南瑾开始厌弃自己的时候,江卿玉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江卿玉停在沈南瑾面前,手里抱着干净的床单和衣物。
她神色平静地看着沈南瑾。
“瑾王爷,我是江卿玉,新来的王妃,负责你今后的饮食起居。”
话落,江卿玉弯腰开始收拾脏乱的床铺。
“王妃?什么王妃?我需要什么王妃?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沈南瑾语气不善道。
“我也不想,可是圣旨下到我家中,父母以五百两将我丢进王府,我有得选?”江卿玉反问道。
她叹息一声,掀开被子换床铺。
恶臭味很重,她却眉头也没皱一下。
对于上辈子是医生的江卿玉来说,这种事情她司空见惯。
沈南瑾听见江卿玉的反问一怔。
看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整理床铺后,他心中有些意外。
这时,江卿玉换好床铺,拿起小案上的衣物,朝沈南瑾走去。
沈南瑾眼看着江卿玉手里的干净衣物,意识到江卿玉想做什么,冷声道:“不需要你换,出去!”
“脏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换干净的会舒服一些。”江卿玉伸手去解沈南瑾的衣裳。
沈南瑾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廉耻的女人,别碰我,滚!”
“说到底吃亏的是我,我都没意见,你发什么火……”江卿玉扯开衣裳后,突然顿住。
沈南瑾惨白的肌肤上疤痕纵横交错,最长最深的一道从右胸到左腰,看起来狰狞恐怖。
江卿玉呼吸一滞,心里瞬间不是滋味。
她知道,这些疤痕就像现代军人的战伤一样,是沈南瑾的荣誉。
但最深的那道疤几乎能要了沈南瑾的命!
江卿玉没有继续给沈南瑾脱,反而将沈南瑾的衣服又穿了回去。
她本想给沈南瑾换了衣裳就好,却无法忽视沈南瑾身上的伤。
王府里的人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战功赫赫的人?
他们怎么敢?
沈南瑾看江卿玉渐渐变白的脸色,闭上眼,语气冰冷道:“怕了就滚。”
话音落下,江卿玉当真放下衣物,转身离开。
沈南瑾听见开门关门声,惨笑一声。
随后,屋内一片静默,只剩下虚弱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