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
府尹宋谦握着一份文书,眉头紧皱。
他抬头看了看对面坐着的男人,沉声道:“王爷,您确定消息无误?”
“这是由建安侯收集,其女谢千予亲自交于本王手中。”沈南瑾答道。
“若北蒙真与大漠勾结,他们的目标必定是大宸,也是王爷你。”宋谦合上文书,眉头紧锁。
“可本王只有一人,也无法抵抗两个千军万马,行军打仗需要的是将士们齐心配合。只要齐心,即便带领军队的不是本王,想来也不会输。”
“王爷的意思宋谦明白,但宋谦只是顺天府尹,这些事,宋谦心有劲而力不足。”
宋谦起身,准备谢客,外面便传来吵闹声。
“大人,栖霞县主与瑾王妃在公堂上,说是要告王妃不讲孝道,苛待父母兄长……”
官差说完看到宋谦身旁的人,咽了咽口水。
宋谦也看眼沈南瑾,一礼道:“王爷您看?”
“你审理便是。”沈南瑾淡声道,似乎他没听见瑾王妃不讲孝道一般。
宋谦犹豫片刻,跟着官差往外走。
此时,公堂外围了不少百姓,对此事议论纷纷。
直到宋谦到来,现场才安静下来。
栖霞县主抬手一礼,看见堂上坐着的人,眸色一冷。
她明明记得,今日是新府丞在顺天府当差,怎么突然变了!
新府丞受过父亲引荐,定会帮自己。
可宋谦却不同。
在朝里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什么人情关系在他这都不起作用。
栖霞县主一想,也不是不行。
这样江卿玉就算是瑾王妃,也没人会偏袒。
江卿玉抬眸看一眼,表现十分镇定。
反观宋谦对上江卿玉的眼眸后,微微一怔。
像!实在太像了。
只是他心中明白,这只是像而已。
宋谦肃清明堂,案板一拍,让堂下的人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栖霞县主简述情况。
柳氏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述说这些时间在京城的悲惨遭遇。
说到江怀恩被打之事,她哭诉道:“小儿是爱赌,但瑾王妃实在过分,竟买通赌坊的人,故意做局,让她兄长欠钱,还要废了他兄长的双手。”
宋谦皱了皱眉,没急着问罪。
他看着江卿玉,道:“王妃,你可有话说?”
“我是与赌坊的人沟通过……”江卿玉此话一出,在场一片哗然。
栖霞县主像是揪住江卿玉的小尾巴,趾高气扬道:“瑾王妃,你联合赌坊的人残害自家兄长,好狠的心啊!”
“县主,你说这么多,可知我兄长的情况?”
江卿玉瞥了眼栖霞县主,接道:“我进入瑾王府时,他们拿到了五百两,一月不到的时间,他们竟沦落到上街乞讨,为何?”
她转身指着柳氏道:“因为她纵容兄长赌博,将钱全部输了,所以在王爷第二次给他们银子后,我去了赌坊,就是想让他江怀恩吃个教训,不要再赌。”
“谁曾想,他赌输了,又来找我要钱,我没给,他就去找人以我的名义借钱,又去赌。”
江卿玉面朝宋谦,抬手郑重一礼,道:“他这般情况,我该继续扶持,掏空瑾王府积蓄吗?”
栖霞县主听了脸色一黑,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对你爹娘不管不顾啊!”
“栖霞县主哪只眼睛看到我不管不顾了?”江卿玉高声质问道。
她走到柳氏身旁蹲下,冷笑一声,“你已经用五百两,将我卖了,不是吗?”
“卿玉,我们也是为你好,想给你找个好人家。”柳氏苦口婆心道。
“那我就说些不好听的。”江卿玉起身,嗤笑道:“当初王爷病重,太皇太后张榜为王爷选妻,没有一人敢应。甚至,还有人八字相合,硬是让家中想办法,不嫁瑾王爷吧?”
她眯眼看着栖霞县主。
栖霞县主后退一步,心中有些慌乱。
江卿玉所言,就是她当初做的事。
谁想嫁给一个快死的人,年纪轻轻殉葬?
“你在想,谁想年纪轻轻嫁给快死的人殉葬,对不对?”
江卿玉直接戳穿栖霞县主的心思,接道:“我治好了王爷,才有现在的一切。我在王府受苦的时候,江家没来找我,可王爷来了,他们来了,为什么?”
她转身朝宋谦跪下,捞起长袖,道:“宋大人,卿玉求大人给卿玉一个公道。若有一人,从小到大被家人虐待,而后为了钱将她变卖,她是否还需要孝顺卖她的人?”
宋谦“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盯着江卿玉双臂的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身侧的帷幕后传来刺骨的寒意,好像要将整个明堂冰冻一般。
柳氏没想到江卿玉会直接将身上的伤露出来。
她犹犹豫豫想要解释,却没想到江卿玉还有寻来了证人。
看到证人入堂后,柳氏瘫坐在地上。
来者正是永良县大安村的村民和乡绅。
他们是最清楚江家这些年来发生过什么事的人。
从五六岁挨饿上山采野菜,回家还要挨打,再到睡猪圈……
村民说出来的一桩桩一件件,让大家感觉这不是在养女儿,而是奴隶。
奴隶干活还能有口饱饭吃,江卿玉却没有。
没人知道风光无限的瑾王妃背后还有这样的过去。
沈南瑾也只是听江卿玉简单提起过,未曾这般仔细听人说过。
他想起江卿玉每日面对自己时的欢声笑语,一阵心疼。
他也明白江卿玉为何说要亲手报仇。
只是看江卿玉扯开伤疤给大家看,他心如刀绞。
“齐光,走吧,回王府。”沈南瑾话音中透着虚弱。
齐光担心江卿玉,也担心沈南瑾。
没等宋谦结案,沈南瑾便已离开顺天府,回到瑾王府。
下人们看沈南瑾的脸色不太好,都不敢上前。
就连泉子看了,也有些胆怯。
他硬着头皮走到沈南瑾面前,道:“王爷,这是您今天的药,王妃说了,要叮嘱你喝下。”
沈南瑾看见碗里的药又想起顺天府里听见的那些话,眸色越发冰冷。
齐光接过药,道:“你先下去,这里有我陪着王爷。”
他蹲下捧着药碗,道:“王爷,不能浪费王妃的心意,早些好起来,才能保护王妃。”
沈南瑾接过药碗,舀了一口汤药放进嘴里。
苦涩立马充斥整个口腔。
可每一口苦涩,他都觉得不及江卿玉过去的日子苦。
不知不觉中,他红了眼。
齐光接过空了的药碗便离开房间,让沈南瑾独处。
沈南瑾抬手在眼眶擦了下,发现食指上竟多了一滴泪。
他愣了愣,不知所云。
他沈南瑾征战沙场多年,什么样的景象没见过?
何时像今日这般难受?
沈南瑾坐在窗口待了很久。
看到院子里缓缓行来的身影,他好像突然明白过来。
或许自己在意的不是事情,而是这个人。
他在意江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