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0厂的所有人都不会忘记这一天:80年3月14日。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足以载入960厂的厂志,足以让那些喜欢嚼舌根的女人说上整整一年,包括每一个细节,都会有无数版本出现,说的人吐沫星子飞溅,听的人津津有味。
当然了,就现在来说,大家伙还处于吸收消息之中,甚至有人因为消息太多而导致大脑反应不过来。
啥?杨厂长喝尸水了?穆科长吃米共了?
啥?杨厂长的儿子杨旺财,被气枪打了那里,成太监了?
啥?杨厂长找秦阳报仇去了?这下惨了,秦阳会不会也成太监?
啥?杨厂长被打了?肋骨断裂住院了?
所有人的大脑都无法消化吸收这么多信息,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事情闹大了,彻底的闹大了!
会议室。
朱自忠手里的烟已经攒了一寸长的烟灰了,他的眉头皱得像是拧起来了绳。
其他的人也都是表情严肃,和厂长保持一致,他们的心中也觉得有意思,秦科长的儿子厉害啊!不过,这件事怎么收场?
此时,只有秦阳一个人吐沫星子飞溅,毕竟首先汇报的是下午在靶场上气枪走火的事情,穆桂金又没有亲眼见到,也没有来得及和手下打听,所以他根本就不知情,只能由着秦阳说。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的。”秦阳把这件事给叙述得清清楚楚:“保卫科的职责是守卫工厂,解决矛盾,靶场不归他们管,他们非得凑热闹,赵志刚不懂气枪,偏偏要从我手里把气枪抢过去自己玩。所以,有关杨旺财同志的不幸遭遇,我认为杨旺财和赵志刚的责任各占一半。”
“穆科长,你觉得呢?”朱自忠终于开口了。
“朱厂长,这件事嘛…我们也不能听秦阳的一面之词,我们还是先讨论杨厂长受伤的事情吧,这可是咱们厂的大事。”穆桂金说道:“杨厂长被秦阳用扳手打断了肋骨,这件事,必须要给个交代。”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朱厂长,这件事我认为穆科长应该回避,毕竟当时杨厂长用穆科长的手枪顶着我的脑袋,全车间的人都能证明,不用说我打断了杨厂长的肋骨,就算给他开了瓢,那也是正当防卫。”秦阳说道。
“放屁,那把枪里没有子弹,杨厂长就是和你闹着玩,哪里想到你真的下黑手!”穆桂金着急了。
“没子弹就能随便指着别人的脑袋了?穆科长,我的气枪不上子弹,天天瞄你家的窗户行不行?”
“好了,别说了,饭要一口口的吃,事情要一点点地办,我看,咱们要搞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就得从杨旺财同志意外受伤调查。”周永飞开口了:“穆科长说得对,咱们不能只听秦阳的片面之词,咱们得叫其他人,尤其是当事人,朱厂长,咱们要不要把赵志刚叫来?”
如果杨兆祥还在这里,肯定会主导整个会议的,现在就不同了,朱厂长没什么主见,得听周永飞的啊!
穆桂金的脸色阴沉,而朱厂长已经点头了:“那就把赵志刚叫过来,咱们听一听他是怎么说的。”
没过几分钟,王国庆就脸色惨白地跑了进来:“厂长,各位领导,赵志刚跑了!”
什么?
穆桂金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那个蠢货居然跑了?”
跑了,这就是畏罪潜逃啊,所有的黑锅都得扣在赵志刚的头上,毕竟如果不是心虚,干嘛要跑?
如果赵志刚还在,穆桂金或许还能给外甥争取一线生机,现在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穆科长,您怎么这么惊讶的样子?”秦阳来了个神助攻。
我当然惊讶了!穆桂金目光冷酷地看着秦阳,突然后背上的冷汗就冒出来了,这个秦阳是在暗示自己放了赵志刚的!
“赵志刚是杨旺财受伤的主要责任人,现在他居然畏罪潜逃了。”周永飞也跟着开口了:“朱厂长,这件事保卫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接下来的追逃工作,我认为继续由穆科长来带领已经不合适了,我们要不要换个人?”
“各位领导,同事,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将赵志刚给抓回来的,他跑不出这片山区!”穆桂金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穆科长,您打算怎么追?要带着您那把手枪吗?可得拿好了,不能随便交给别人,这可是严重违反枪支管理条例的,穆科长,您是保卫科的人,应该对这些规章制度很熟悉吧?”秦阳继续说道。
穆桂金的浑身都开始发抖了。
如果杨兆祥还在这里,一起参加会议,那么他当然不会受到任何处分,但是现在杨兆祥已经住院了,周永飞主导了整个会议的局势,他这个保卫科科长的位置,恐怕要不保了!
“穆科长,你最近还是多休息休息吧。”朱自忠终于开口了:“追逃的任务就交给宋科长吧,那把枪也暂时交给宋科长保管。”
穆桂金的脸色大变,坐在穆桂金旁边的宋建岭则是满脸的欢喜:“是,朱厂长。”
保卫科的上一任科长就是宋建岭,但是因为穆桂金动用了各种关系,于是主管人事的杨兆祥将穆桂金调动到了保卫科,宋建岭去了福利科。
如果是前些年,福利科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职工的各种福利都是由福利科专门采购的,油水不错,但是随着国家经济转型,三线军工厂半死不活,工资都不一定能开出来,福利科就彻底成了清水衙门。
现在,宋建岭又要回去了!
他重新坐稳之后,当然不会给穆桂金腾地方了。
穆桂金一屁股重新坐了回去,脸色很是难看。
“朱厂长,既然赵志刚已经畏罪潜逃了,那我们也就无法继续查下去了,今天时间也很晚了,要不要等到明天…”
“不行,秦阳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袭击杨厂长,他的罪名必须要现在就定下来!”穆桂金着急了。
朱自忠打了个哈欠:“好吧,那就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