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灯光照射,宛如是在宣告着这出于梦境中出演的戏剧永不散场:
炉子中的木柴,也正在熊熊燃烧着释放滚烫的火与热,发出了细微的“噼啪噼啪”声。
而架在炉子上的那一大壶水,也随着这股升腾而上的热度,沸腾的冒起了泡泡。
这一幕是那样的安详而又不真实。
……所以,他在做什么呢?
他被这滚烫的热气所拍打,有些呆愣的注视着面前正沸腾着的热水壶。
一时间,他的思维竟是有些模糊。
而后,他的眼光游离的看向了一边,那张空无一物的桌子上,此时正放着一把薙刀的刀尖。
在看到那个熟悉无比的刀尖之后,他就顿时想起了他现在究竟是在做些什么了:
之前在联合其他地域的守卫进行作战的时候,为了追击唯一的一条漏网之鱼——同时也是最为凶恶的一条漏网之鱼。
白纸的薙刀击穿了那条漏网之鱼的胸膛,但薙刀的刀尖却不慎与脚下坚硬的石头来了一个硬碰硬……
结局则是,刀尖断了,断的非常彻底。
第一次的,白纸肉眼可见的生了一点小脾气——毕竟,那可是他送给白纸的薙刀刀尖啊。
虽然他已经向白纸承诺,会再给她打造一柄新的薙刀——
不再是单单只有一个刀尖,而是完完整整的一整柄,用市面上最好的材料做,所以白纸也不要再那么难过了。
但……即便白纸已经兴高采烈的从他的手里拿到了承诺的新薙刀,但他也依旧能看见白纸一个人偷偷有些气鼓鼓的擦拭着那柄断掉的刀尖。
甚至,好像还带着些许罕见异常的,肉眼可见的委屈……?
白纸果然还是对这个刀尖念念不忘。
只不过,就凭白纸的冶炼水平,估计让她捣鼓上好几年也不见得刀尖是能够修好的。
于是,在白纸出去工作的这段时间里,他专门请了假,在炉子旁边一整天的捣鼓着修复刀尖。
这个刀尖,大概是他和白纸一切的开始吧?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被丢弃了。
……只是,如果是要修复刀尖的话,为什么现在他并不是在火炉边,却是在烧水呢?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
而这样的感觉,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总觉的面前的一切都有一些奇怪。
……似乎,他就快要抓住些许被他所遗忘的重点了。
只是,这样真的好吗?
他的心中猛然的升起了这个疑问,不安的感觉逐渐蔓延。
而后,他甩了甩头,觉得应该给自己找点事做来忘记那样不安的感觉。
于是,他将自己洁白的袖口卷起,直接的一股脑的将已经烧好的那一壶热水,从滚烫的炉子上拿了下来。
只不过再把热水壶取下来之后,他才意识到,啊……他好像忘了用冷毛巾捂着手提水了,白纸教过他的……
她说过,他的手指可好看了,摸起来软乎乎的,又柔软又温暖,可不能被热水烫坏了……
嗯!所以他记住了,下次,下次就不会这样了,他会记着,不然白纸看见了会担心的,她会心疼的……
不过,白纸……?白纸又在哪里呢?
她还在上班……吗?在踏鞴砂?亦或者是陪着他捉迷藏去了……?就这么藏在了世界的哪个角落里?
但是,他不喜欢玩捉迷藏的。
白纸好坏。
混沌而又有些虚无的意识飘忽不定,而在这个时候,母亲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在家,他的身边空落落的,简直空旷的令他感到可怕。
而后,他又转而的注视着面前已经被提下来的那壶烧开的热水。
……所以,这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他为什么要烧水呢?
他摇了摇头,妄图从模糊的思维之中觅得些许神志。
……啊,对,他请假回来修刀尖了,在这天里,他动用着浑身解数不停的摆弄着这个断裂的刀尖,双手也已然落上了灰扑扑的尘埃。
但是,其实他也是修不好这个刀尖的——这可是要比重新打造一柄薙刀还要困难的工程。
所以,果不其然的,他失败了,一直到白纸下班回来,他也没能修复好这个断裂的刀尖。
他觉得自己很没用,然后低下了头。
而在他低下头的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的脚边冷不伶仃的放置着一个衣篓,而衣篓子里,放着的都是白纸的衣服。
深色的衣服上沾染着干涸的血迹,乍一看很是恐怖。
但他知道,那些都是别人的血。
……哦对,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白纸剿匪也回来了。
明天是罕有的休息日,白纸喜欢在这个时候泡澡。而他现在,则是在给白纸烧洗澡的热水。
仿佛是应声而答,此时再度望去,屋外一片漆黑,惨白的月亮高悬,空旷的世界之中,仿佛只有他和白纸的家仍旧亮着灯。
耳边,窸窸窣窣虫鸣忽高忽低,是如此一片岁月静好的气氛。
而他站在这里,好像耽搁了很久的时间了……
这个时候,白纸泡澡的水应该早就凉了……!
人类!那么的脆弱而又敏感!就这么泡在冷水里是会生病的……!
他着急的赶紧的用冷毛巾捂住了双手,急匆匆的就提着那一壶已经烧好的热水赶了过去。
好再,一切似乎并不是太迟。
轻柔皂角的香味依旧温和的随着水蒸气弥漫于空气之中,带给人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
之前的种种不安,之前的种种疑虑,也全数在这样的香味之中消匿。
……他好像又被白纸抱住了,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就像是一同被浸泡在热水之中,温暖而又宁静。
亦有仿若是无比悠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样的虚幻而又迷离。
“……好啦好啦,没事的,修不好也是没关系的,我用着新的薙刀也是好的,来来来,身上脏脏的,赶紧洗一洗!”
而后,他的身上就像是被打上了香香的皂角,稍微的擦一擦,洁白的泡泡就宛如飞舞一般的冒了出来。
他的指节也被面前洁白的人儿握紧,她正仔细的替他擦拭着灰扑扑的手指以及手腕处的关节,一点一点轻轻的摩挲着。
……他感受着被如此摆弄的关节,不知为何,心中却是升起了点点不自知的羞意。
真是的,白纸洗好了就松手嘛……那是他的关节,就,就有那么好玩吗?
唔,白纸好坏……
只是,当真是要松手的时候,他却仿佛是空落落的那般攥紧了空无一物的手心。
猛然之间,仿佛是周围的一切都被撕裂了一样,那光鲜亮丽的一切也被尽数剥夺……
惨白的月逐渐的模糊成了灯光,周围的幕布也都模糊回了他们最为本真的模样,又是一模一样的戏台,又是一模一样的掌声——
看不清面容的人们窃窃私语,正各自心怀鬼胎的观赏着这出已经不能算是戏剧的戏剧。
任他怎么样奋力的伸出双手,也再难以再度攥紧那被他所遗失的温暖。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了呢?
他有些迷茫。
而后,倏忽然的,他猛然从梦中惊醒,下意识的想要将手伸出,慌乱的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他却坠入面前心爱的人清澈而又特殊的金色瞳孔中。
那收缩的掌心触碰到的,是五指相扣的温暖指节,而被拥入的怀抱,则是如此的柔软而又温暖。
是了,这次他抓住了,他真的抓住了。
他们之后会好好的,对吧?
他忍不住攥紧了这个温馨的怀抱,无比的眷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