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拱垂花门正是风口处,三月的风说不上刺骨,但也不是暖和的。
杨氏上前跨了一步,搀扶上沈老夫人,合不拢嘴的笑说:“岚姐儿好着呢,听二弟和弟媳回来了,丫头心里头也高兴,大清早的就开始准备上了。”杨氏笑着回头瞧了一眼沈岚,将沈岚拉上前来。
沈岚比沈喧长两岁,比沈容长五岁,刚过及笄。她今儿穿着件鹅黄绣云纹的如意褙子,乌黑发亮的头发梳了个垂鬟,肤色白皙,五官小巧精致,在沈家众多姐妹中,沈岚是容貌尚好的。
她垂脸,就站在离沈平成两步开外的地方,恭恭敬敬的开了口:“父亲,母亲。”
赵氏心头“咯噔”一声,合着风声,先答应了句:“诶,诶。”她动容的伸出手,想将沈岚抱入怀里,最后,却只轻轻的摸了摸她脑袋。
“行了,你们先去祠堂,这哪里是说话的地方。”沈老夫人适时开了口,顿了顿,补了句,“差府里的人给大老爷,三老爷送个信,让他们今儿都回来,在福华院用饭。”
“诶,母亲,那我先扶你回院子,厨房那边我也多吩咐一声。”杨氏忙给后面的绿衣使了个眼色,自己扶着沈老夫人往回走。
福华院在沈府的中轴线上,是沈老夫人的住处,沈老太爷早早的不在了,沈老夫人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着几个儿子长大,极不容易。
而永安城里并不乏名门大户,光是百年的老牌世家,就有齐家,顾家。
沈家祖上是商户出生,能在这名门并进的永安城占一席地,沈老夫人左右费了不少心思。
如今沈平成上任江北地区的宣慰使司,更让沈家在这名门世家的圈子里站稳了脚步。
所以,就算沈平成不是沈老夫人最疼爱的儿子,她也得亲自出来迎。
这会儿功夫,沈容与沈喧跟在爹娘后面,被桂嬷嬷领着去祠堂拜祖。而沈岚先被杨氏带到福华院了。
“每次回来,都那么多人,跟看猴儿似得。”沈喧皱了皱鼻子,小声的嘟囔着:“安先生还在白马城呢,而且之前二舅舅答应我了,要送我一把真剑,这下,是没望了。”
“舅舅哪次说话是真的。”沈容瞥瞥嘴。
二舅舅赵怀冀是秦关武将校尉,曾在父亲手下当职,也是他给娘亲与父亲牵的线。
在白马城的时候,赵怀冀曾一度拉着她在院子里练武,后被娘亲发现后,被娘亲狠骂了一顿,说她是女子,应学的是端庄贤淑,温婉贤惠,不让她舞刀弄剑。但那时候,她已经会些三脚猫功夫了。
沈家的祠堂离福华院还隔了两个院子,在拜过祠堂后,桂嬷嬷便领着他们往福华院去了。
这之间,方嬷嬷领着冬梅,以及从白马城带过来的几个丫头,夏草,连翘,白芷,到了锦林院,归置院子里的东西。
而他们穿了一个抄手游廊,方进了福华院。
福华院是个大套院,后罩房里是仆妇丫鬟们的住处,还另安置了一个小厨房。
除去正房,院子里还有两个东西暖阁,冬暖夏凉,和沈老夫人亲近的姑娘们,一到伏暑和数九天,就缠着老夫人过来住,沈容没来之前,东西暖阁都被四房的沈琳和沈芝占了,沈容到沈家后,也是在暖阁里住过些时日。
隔着臧色帘子,屋里头的说笑声传到了外头。
“五妹妹可说好了,等一会我就过去取,到时候可别赖皮。”
“惠姐儿,你四叔没给你带够啊,瞧把你嘴馋的,小贪吃鬼。”
“三婶,那定胜糕可好吃了,现在想起来,脑子里还是那个味呢,嘿嘿。”
门口的小丫鬟见沈平成他们过来,连忙打了帘子,道了句:“二老爷来了。”
屋里的话音收尾,沈平成大步的进了屋,沈老夫人正端坐在梅花朱漆罗汉床上,内室被一架竹林桃木屏风隔住,这花厅呢,各房各院的人都在,沈平成与妻儿方按规矩给沈老夫人行了礼。
“娘,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老远在外头就听见了。”沈平成朗声笑了笑。
“是你四弟从江杭递过来些定胜糕,这些个丫头是嘴馋了。我这还有些,一会让人送到锦林院去。”老夫人知道沈平成要拒绝,便又说:“你不吃,也得让喧哥儿和容姐儿尝尝。”
这罢,沈平成点点头。
沈平元现任江杭盐运使,这会定胜糕还是稀罕的吃食,等再过几年,江北这边也就有卖定胜糕的了。
沈容上一世也爱吃,后来吃多了,也就没那么想了。
她与沈喧齐齐的谢了老夫人。
“前些年容姐儿还与琳姐儿一样高,现在都比琳姐儿高出一头了,看来以后,是要和岚姐儿一样高呢。”杨氏一直是笑着的。
沈琳是四房的嫡女,排在第五,比沈容小两岁。
沈家四房内,只有三房是庶出,生母是姨娘崔氏,在老太爷逝世后的没几年,也跟着病逝了。
沈老夫人对待三房并不刻薄,在沈平世成家后,给他捐了一个六品知县,在永安城下属的阳原县任职。
所以,念着这份恩,三房对沈老夫人一直很敬重。
以前,沈容也觉得沈老夫人是人慈面善的,可两世为人,她眼见宽了,看的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尤是杨氏,光是今日,她就明着暗着拿她与沈岚做比较,沈岚一直待在沈家,此番被有人再一挑,他们与沈岚还怎么能成为亲近的一家。
沈容歪了歪脑袋,凑到沈岚跟前,稚声稚气的说:“我与姐姐本就是打断骨还连着筋的至亲,怎么能不相像呢,娘,你说是不是。”
以前,她刚到沈家时,心里头只想着,如果多一个姐姐,爹娘就不只疼她一个人了,所以,她与姐姐互相看不惯,现在想想,真是幼稚的好笑。
这一世,她定不会让人再有机会拿她与姐姐做乔!
“阿容说的是。”赵氏点头,捏了一把旁边的沈平成。
沈平成吭了一声,沉了片刻,方道:“娘,既然我们回来了,岚姐儿是不是也该搬到锦林院住了。”
“阿?”杨氏惊叫了一声,连发髻上的珠玉簪子也跟着身子晃动,发出铛铛的声响,见众人目光都看在她身上,她立马看向老夫人:“母亲,岚姐儿在我院里住了十余年,我早将她当作我自己的亲闺女了,我哪里舍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