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东青的眼睛照样是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未擦干净的泪水。
杜娟握着他的手,感觉到那手微微颤抖着。
苗东青极力控制着自己,哆嗦着嘴唇道,“你别担心我,我这么多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舅舅坚强着呢!”
跟外甥女相认没两年,彼此之间的感情还需要更进一步加强,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孩子要随着她丈夫去随军,说他心里不难受那肯定是假的。但再难受、再舍不得,他也不能阻止人家夫妻团聚吧。
“舅舅,你听好了,再见黎明的太阳已经没几年了,这样的乱世终归会过去,到时候需要你出力的地方多呢,你可一定要挺住。”杜娟不得不唠叨几句。
苗东青的身体虽然被她调理的不差,但毕竟他还属于反革命人士,衣着吃食等不能太出挑,行为举止更是得小心再小心。她怕自己不在他身边,万一出了啥事,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苗东青听完吓了一跳,这些话可不是随便就能说的,但他也不问杜娟是如何知道的,又是如何这么得坚信,他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嘱咐着,“孩子,你放心,舅舅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这些年,上头对我们的看管已经松了很多,只要我们每天老老实实的接受劳动改造,每天早请示晚汇报的,他们也不会找我们麻烦,你就别担心舅舅了。倒是你自己在外面一切都要小心,现在的人都非常激进,稍有不慎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你自己多留些心眼……”
多少的话语都抵不了离别的伤情,杜娟认真记住来为她送行的每一个人。心里更是希望这些人,在以后的日子里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火车的鸣笛声已经拉响,林爱军和杜娟两人在杜家三位哥哥和一位愣是要跟来一起送行的赵金龙他们的帮助下,把行李一一安置完毕。
眼见着火车立马就要行驶,哥哥们还拉着他们依依不舍的说着永远都嘱咐不完的话。在乘务员不住的催促下,几人不得不挤下火车,站在外面。不停的挥着手。送没了火车的身影,才默默离开回家。
杜娟没经历过春运,但她看到过春运时那人满为患的样子。
她只是去上趟厕所。差点就挤不回自己所在的车箱。
有杜世荣通过钱红卫帮忙,林爱军和杜娟两人购买到了两张软卧。这可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问题,那还得要有一定的关系。
但尽管如此,车道上还是挤满了根本没有座位的乘客。杜娟一路行来。她好几次都差点踩到别人的脚,好几次脚出来了。但鞋子却意外跟她失联了,闹的她好不尴尬。
“怎么去了这么久?”林爱军递给她个已经削好的苹果,一脸担心的问道。
“别提了,外面道上全躺满了人。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你说,这也不是什么过年过节的高峰期。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杜娟呼出口浊气,捧着苹果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感慨道。
“这趟列车的路线最长。途经好几个大站,而且每个大站所在的城市都不小于咱们那个,你说人会不多吗?而且我估计着等明天,人会更多。”
你说那会出门的人少,但老百姓出门的交通工具也少啊。稍远点的地方除了坐火车外,你还能坐什么?
上山下乡,搞各种串联的人是络绎不绝,你说人会少吗?
林爱军倒是习惯了,他以前来回部队,都是跟大家挤在一起坐硬座的。
有时候碰到个上了年纪的,他还起身让给对方,自己则一路站着,哪像这次,大哥为了能让他俩在路上舒服些,愣在早了好些日子,又是托人情,又是送东西的,硬是买来两张软卧票。
“要死了,那么多人,我上趟厕所都困难。”杜娟从没想过,火车里会有这么多人,“你是不知道,我刚刚上厕所时,那里面也全都是人,要不是我态度坚硬的把人都赶出去,估计都得尿裤子上了。”
“呵呵……”
“笑个屁啊!”微红着脸,杜娟有些别扭的转过头,恶狠狠的咬了口苹果,那样子就像一口咬在林爱军身上似的。
“你不是把痰盂也带来了吗,要不你接下来两天就用那个吧,顶多你那啥时我出去避避?”林爱军好心提议道。
“到时候再说吧。”杜娟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自从林爱军回来后,她就没在屋里上过厕所。现在要让她在这么个小车箱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拉尿,她怕自己坐上半天都不一定能拉出来一滴尿。
果然如林爱军所说的,等第二天,外面道上的已经不能用人挤人来形容了,黑鸦鸦一遍,不是人就是行李,杜娟是彻底死心了,她不在异想天开的想挤去洗手间上厕所了,只得听取林爱军的意见,拿出当时桑春花愣是让他们带上的痰盂解决三急。
所幸在快接近目的地时,乘客们纷纷下车,这也让杜娟松了口气。车箱里一直弥漫着难闻的尿味,让她无论睡觉还是吃饭,都不舒服。
“穿上棉外套再出去吧,再过上半天,估计那里已经在下雪了。”林爱军利索的从行李袋里翻出两人的旧棉袄,把其中一件递给杜娟,并嘱咐她穿上。
“是比昨天冷了。”杜娟钻出被窝时,就打了个冷颤。火车经过一夜的行驶,已经进入北方。而外面也很难再看到绿色植物,你从车窗往外望,全都一遍荒芜,人迹罕至。
“还有多久到地啊,我真想立马就下车。”杜娟咬着硬硬的馒头,嘟嚷着。
“让你买个热菜,你非嫌人家不但贵还说什么看着就不像能吃的。”林爱军瞪眼,“刚刚要不是我拉你进来,你非得被对方轮上一勺菜汁。”
“哼。我那是实话实说而已,谁让她把菜煮的还不如猪食。”杜娟皱皱鼻子,嘟嘟嘴。她宁愿啃冷硬的馒头,也不要吃那些不知用什么东西煮在一起的菜。
“这么娇气,以后有的你吃苦了。”林爱军摇摇头,“我们那地方离外面可是有不少距离,出来一趟更是不方便。尤其是冬天。吃的东西除了白菜、土豆就是萝卜,我看你还是住一段时间后就回去吧。”
“我不回去,你也别想甩开我。”杜娟根本不为所动。林爱军说的那些,她都有办法解决,只是她现在说出来,怕对方不相信。
所以。她还是等做出点成绩后,再问问他。是不是仍旧要送她回去。
看对方这么激动的样子,林爱军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他想等对方亲自经历过后,一准会让他送她回去的。
又是一夜后。火车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杜娟和林爱军已经把所有的行李都归拢好了,但显然,两人没想到行李会这么多。此时都有些傻眼。
“怎么会这么多,我们上车时是怎么拿上来的?”杜娟拎拎这个。又提提那个,她都不知道该先提哪个。
“唉,失算了,那会儿有三个哥哥还有你那挂名徒弟帮忙,忘了咱们下车可没有再帮着提行李的。”林爱军摊摊手,颇为为难道。
杜娟看看外面,又看看行李,再看看同样皱眉不已的林爱军。
“要不一会你先下车,我把行李从窗口递下来,然后,我看着行李,你看看车站外能不能找辆车或找人帮忙提一下?”
“你这主意好,咱们就先按你说的办。”林爱军给了她个赞扬的眼神,“幸亏咱是在终点站下车,要不然我们得跳窗才能在车开动前,把所有行李都搬完了。”
“哼,也不看看我是谁,就这么简单的问题哪会解决不了。”
杜娟那一副臭屁样,直接逗乐了林爱军。
“队长,这里。”马大炮跳着脚使劲挥着手,而郑卫国一看到林爱军出来,就逆着人流挤了过去。
“队长,不是嫂子跟你一起来的吗,咋就你一人?还有队长,你的行李呢?”郑卫国用力跟林爱军拥抱了下后,立马突突突的问道。
“行李太多,她在里面看着,我是出来找人帮忙的。”林爱军心里非常激动,他的战友,他的部队,他林爱军又回来了。
“笨熊,还不快过来,傻站在那干什么?”郑卫国朝后面大吼声,吓的边上的行人纷纷避开,倒是方便了马大炮过来。
“队长,嫂子呢?”
“看来我还没你们嫂子受欢迎啊。”
“那哪能啊,只是队长你又不会做菜,我们当然是盼着嫂子多些了,呵呵……”马大炮摸着脑袋憨笑道。
“行了,别耍宝了,还不赶紧跟上提行李去。”林爱军抬腿一脚扫过去,马大炮别看他长的像头大笨熊,但动作却非常利索,立马跳脚避开跑远了。
“队长,你一来就扫我,我要告诉嫂子去,晚上让你睡冷炕。”
“就你话多。”林爱军无奈的笑骂了句,带着两人又往回挤。
“嫂子好。”
郑卫国和马大炮两人一见到杜娟,立马规矩的立正同声问好。
“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呢,还不快点搬行李。”林爱军看不下去了,这些人在他面前,总是挑战着他的耐心,他恨不得时时操练他们一翻。
“是。”
两人都老实的去搬行李,而杜娟则趁着那两人不注意,悄声问着林爱军,“怎么了?火气那么大,跟吃了爆竹似的。”
“没事,你拿些轻便的,一会跟紧了。”林爱军没法解释心里所想,他现在跟她的关系还不是真正的夫妻。
虽然两人一直都睡同一张床,却是不同被。更别说再发生点什么夫妻间的事情了,他们俩的关系如果想再进一步的话,也许需要个契机,也许就这么一直处下去也有可能。
把行李都整齐的堆放好,林爱军和杜娟两人坐上吉普车,才大松口气。
今天要不是林爱军战友们开车来接,他们俩都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回部队。
“队长、嫂子,屋子都已经收拾妥了,而且这几天,胖嫂每天都会去你家烧炕,你们晚上完全可以放心睡觉。”马大炮做在副驾驶座上,人却使劲往后扭着,扒着椅背跟林爱军他们说着话。
“胖嫂也是军嫂,是余红军余大哥媳妇。他们家跟我们家是邻居,你以后可以多跟胖嫂接触,她人非常不错的。”林爱军轻声为杜娟解释道,“还有其他几位军嫂,你也可以慢慢试着接触,她们的男人以后会跟我一起训练。”
“好的。”杜娟没意见,能不能深接触,处过了才知道,她这会不发表意见。
说起住处,倒是要感谢赵大刚他们。
在他们一回部队后,就把林爱军的情况给汇报了上去,并告诉领导林爱军家属选择了随军。
领导一听,立马重视起来。他们这边随军的条件非常差,很少会有军嫂愿意选择随军的。
所以,在赵大刚他们离开大半个月后,林爱军就收到了他的来信,信中还夹杂着一张房屋的结构图,说是让林爱军规划下,他好趁平时有空,先简单收拾起来。
临近傍晚时,车子终于驶入了家属区,这是马大炮告诉杜娟的。
家属区跟营地只有一墙之隔,中间开了道小门,方便那些军人回家。
“咦,这屋子非常不错吗?”杜娟挑眉,有些诧异的在心里嘀咕道,灰墙红瓦、四四方方,看着屋子的面积还不小。她那会虽然也看了图纸,但一直以为是北方那种典型的土坯房,没想到居然还是砖瓦房。
“这是以前小r国储存粮食的小仓库,所以建的非常结实,唯一的缺点是只有一道门,而没有窗。”林爱军一看杜娟挑眉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探过头去,在她耳边轻声解释道,“不过现在已经按照我们的要求开了几个窗,已经完全看不出仓库的原样了。”
杜娟的耳朵有些红,林爱军喷出来的热气,让她不自觉的缩缩脖子。
林爱军不动声色的把杜娟的反映看在眼里,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下,坐直身子后没再继续说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