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给他们做了这么难看的筷子。”
阿娇接过他的话茬。
“你不稀罕就是算了,反正,没有我太子做不了的东西。”
“你想你妈妈吗?”阿娇转过脸来问太子。
“为什么问这个。”太子的表情明显的变化了一下,但是他马上掩饰过去了。
“我没有妈妈,不知道有妈妈是什么感觉。”
“嗯,感觉就像冬天的被窝,暖暖的,一直不想起床的感觉,我记得我妈妈经常在冬天的早上搂着我睡懒觉,她不起床,我也不起床,在她的怀里睡觉,可真是舒服啊。”
小太子在夏日里瑟瑟抖动的树叶的荫萌里,跟一个叫阿娇的粗使仆人,第一次聊起了自己的母亲,也是他最后一次聊到母亲,因为她看着太子的眼神里,有很多的羡慕。
“真羡慕你,有妈妈的感觉真的很好。”阿娇看着小太子,在脑子中幻想那个画面,朱嫂对阿娇也很好,但是她要早起给整个太子府的人准备早餐,每次都起得很早,每次阿娇醒来的时候,都只能从窗格望着外面的天空,有时候是蓝色的,有时候是灰色的,有时候是黄色的沙尘。
“如果你见到了你妈妈,你会对她说什么?”阿娇问小太子。
“我会说我很想你,如果你没死该多好啊。”
小太子动情的说,他手里把玩着那两根光溜溜的树枝,觉得说出这些话,心里仿佛有一块被冻结的地方,再悄悄的溶解。
“如果我能见到我妈妈,我一定要告诉她,我活得非常好,感谢她把我扔在了太子府的门口。”
“对,所以你变成了太子府里的笨丫头。”
“我一点都不笨,不要叫我笨丫头。”
“你不笨的话,应该知道怎么才能把这支箭取出来。”
“我知道了,你等着。”阿娇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站起来,拔腿就往朱嫂的厨房跑去,她钻进空荡荡的厨房里,从那个放调料的架子上,找到了一种白色的粉末,她把白色的粉末倒进了碗里,再兑上清冽的井水。
小心翼翼的端到回廊下的时候,小太子已经拿着那支箭高兴的上下端详了,一个高大的侍卫站在他的身边。
“笨丫头,你看,箭被侍卫取出来了,就是箭头留在了里面,你端的是什么呀?”
“呃,没什么,取出来就好了。”阿娇脸上僵了一下,但是马上又换上高兴的神色。
随手把碗里的东西都泼到了地上。
“笨丫头,我要去打猎了。”小太子说完,就把箭重新插回箭壶里,转身扬长而去,身后跟着侍从。
阿娇站在原地,整个太子府又恢复了宁静,蝉在树上聒噪着,一刻也不停,刚才都屏息凝神现在仿佛是变本加厉的大声叫起来了,蝴蝶也开始乱飞,高高低低的,和蜜蜂在回廊两边的花园里相伴起舞。
整座太子府里,好像只有一个阿娇,一个小小的阿娇独自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突然的,一阵悲伤涌上心头。
“妈妈!”阿娇第一次喊出这两个字,蹲下抱着头哭起来。
当然,也并没有人听见。
谁会理会一个孤儿的哭喊?
生命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从那以后,阿娇再没有单独的见过太子,太子也仿佛忘记了曾经跟一个笨丫头在回廊里聊起过自己的身世,他意气奋发的长大,越来越肆意妄为,越来越随心所欲,他喜欢美女,每天去市集收集漂亮的女子。
太子已经不再是那个回廊里给阿娇制作筷子的太子了,他长大了,野心勃勃荒淫无度。
阿娇也长大了,她变得泼辣勇敢,但是偶尔也会一副少女的娇羞,她从朱哥朱嫂那里得到了太多的爱和关心,可以说是跟其他女孩一样,快乐的成长起来了。
只是,她也把曾经跟太子的对话,深深的藏进了心里,她有时候甚至怀疑,他们是否这样聊过天,是否聊到了关于母亲和自己身世的话题。
那些已经不重要了,眼下,太子已经成了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人见人躲的等死的人。
“为什么救我?”
太子躺在暖暖的炕上,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这种感觉了,仿佛从遥远的死亡的魔爪下,他又回到了人间,身下的温暖和整个房间的温度,告诉他,他又回到了人间。
“我,只是……”
阿娇也说不出为什么,她端着一碗热粥,站在太子的面前,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我是一心要死的人,为什么要把我救回来?”
“太子,你还年轻,为什么要一心寻死呢?”
阿娇知道,此刻太子虽然虚弱,也不一定会轻易的接收她手里的热粥,于是就轻轻放在一边的案几上。
“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吗?”太子笑了一下,又咳嗽了几声,这一段时间的放浪形骸,他的身体已经垮塌如果一座年久失修的大桥,随时都有彻底毁灭的可能。
“如果就是因为战争……”
“并不是因为战争,战争是什么?要是能战死沙场,我倒是巴不得。”
“那太子你……”
“因为我被巫术控制了,做出了很多我想都没想过的事情,这样的冤屈,你能理解吗?”太子说到自己的最痛心的地方,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怎么……”说到这里,阿娇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就是大宇和昼灵海,昼灵海,在九炽嘴里,那是一个恶魔。
“他们让你做了什么?”阿娇着急的问。
“杀人,杀了很多无辜的人,害死了我父皇的一个宠妃,还大闹了京城,我不知道,这些都是从别人嘴里断断续续的知道的,我不知道我具体是怎么做的,我只知道,我做了这些事,而且确实有很多人因为我而死。”
“我知道一些,可能能帮助到你。”阿娇沉吟了一下,决定把自己知道的都和盘托出的告诉眼前的太子。
他虽然已经跟当年那个为她削木棍的少年不同,但是在他的骨子里,她仍然相信,他还是没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