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襄阳。
州牧府内,书房中。
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身着博领大衫,头戴长冠,面无表情。他灰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用一根青簪固定。即便端坐闭目,也给人一种威严尽显的感觉。
老者赫然是荆州牧刘表。
“咚!咚!”
敲门声,自书房外传来。
“进来。”
刘表吩咐一声。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却是蔡瑁和蒯越进入。蔡瑁和蒯越两人,是刘表的左膀右臂,深受刘表的器重。
两人进入,揖了一礼才坐下。
刘表缓缓道:“把你们喊来,是老夫刚得到消息。袁绍的儿子袁尚潜入襄阳,正在鹿门山做客。据说,他是来荆州求贤的。”
蔡瑁和蒯越相视一望,都有些诧异。
两人都有各自情报。
只是没打探到。
蒯越神色平静,主动道:“主公,袁尚是袁绍的幼子,深得袁绍的器重。听说他是一个纨绔子弟。他这样的人,也不值一提。”
刘表直接道:“老夫安排人去鹿门山,请袁尚来赴宴。如果袁尚来赴宴,你们认为该怎么办?”
蔡瑁眼中精光一闪,说道:“末将认为,拿下袁尚。”
刘表道:“拿下袁尚,就等于得罪袁绍。”
蔡瑁说道:“我们和袁绍之间,隔着曹操。拿下袁尚,交给曹操处理,更有利于曹操和袁绍厮杀,能让曹操更迅速覆灭袁绍。”
刘表听到后若有所思。
没有立刻决定。
刘表看向蒯越,问道:“蒯越,你怎么看呢?”
蒯越正色道:“对我们来说,不论是袁绍,亦或是曹操,本质上都是敌人。”
“曹操太强,对我们不利。袁绍太强,对我们也不利。双方最好是相当,维持龙争虎斗的局面。”
“拿下了袁尚交给曹操,对袁绍的打击太大,会打破现在的平衡。留着袁尚,有利于袁绍和曹操继续厮杀。”
蒯越侃侃而谈道:“故而在下认为,主公和袁家的关系可以缓和,不必制造矛盾。”
刘表捋着颌下的胡须,赞许道:“异度分析,有道理。”
异度,是蒯越表字。
蔡瑁仔细琢磨一番,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蔡瑁本身是趋向于曹操更强的,他沉默片刻道:“主公,卑职也觉得蒯越的分析有道理,也有一定的问题。”
“什么问题?”
刘表开口询问。
蔡瑁解释道:“我们和曹操毗邻,而不是袁绍接壤。如果曹操知道我们和袁绍之间眉来眼去,曹操会不会转而直接攻伐我们呢?”
刘表皱起眉头,道:“这也的确是一个问题。”
刚才觉得蒯越的分析有理。
可是,蔡瑁的担心,也实实在在存在。毕竟袁绍远在冀州,曹操可是挨着荆州的。
曹操不高兴了发兵南下,刘表扛不住。
蔡瑁正色道:“我的意思是,既不偏向曹操,也不偏向袁绍。最好不管不顾,当做不知道。”
刘表叹息道:“老夫已经安排了人去传信,时间也很久了,估计袁尚已经在来的路上。”
蔡瑁说道:“事已至此,就没办法了。先见一见袁尚,观其言行,再考虑应对的策略,总之我们还是要稍微偏向曹操,毕竟和曹操毗邻。”
刘表思忖一番,点头道:“蔡瑁说得对,先见一见,随机应变。”
蔡瑁脸上,露出得意神色。
蒯越有些失望。
袁绍是虎,曹操是狼,都不好应对。刘表自己卷进去,主动表态不合适。
刘表略作思考,又吩咐道:“距离袁尚来州牧府,还有些时间。你们各自回府更换衣衫,盛装出席,不可坠了我荆州的风采。另外,再通知刘琦、王粲、伊籍、韩嵩、张允等人参加。”
“喏!”
蔡瑁和蒯越应下便离去。
蒯越回到蒯家,径直往后院去。
蒯家除了蒯越外,还有蒯良在,这是昔日刘表刚入荆州的谋主。只是蒯良身体不好,加上刘表没有足够的魄力,蒯良辞官归家,静养自己的身体。
蒯良的年岁更大一点,是蒯越的兄长,已经是四十开外的年纪。
蒯良正耕种院子内的一块菜畦,一派悠然姿态。他看到进入的蒯越,看也不看一眼,仍是继续挖土。
蒯越说道:“兄长,别挖土了,发生了大事。”
蒯良道:“什么事?”
蒯越神色略显焦急,说道:“刘表的眼线,发现进入荆州访贤的袁尚,召集我和蔡瑁商议应对的策略。”
“我认为不针对袁尚,维持曹操和袁绍争斗的局面。蔡瑁说荆州毗邻曹操,要偏向曹操。”
“兄长猜怎么着?”
“刘表竟然选择了蔡瑁的建议,明显是偏向了曹操一方。”
蒯越一脸的失望,叹息道:“刘表老了,竟然这样怕曹操?他难道不知道袁绍在河北,曹操就不敢南下吗?”
蒯良拿了根小凳子坐着。
他思考一番,缓缓道:“咱们的这位刘荆州,治理地方,倒也有能力,能汇聚士人。”
“要说眼光,真不怎么样,就是一守成之人。”
“他目光短浅,选择蔡瑁的建议,也是实属正常的。至于蔡瑁,不是不懂局势,是因为偏向曹操,才会有敲打袁尚的打算。”
蒯良眼中掠过一道精光,说道:“既如此,我们蒯家可以进行押注了。”
蒯越问道:“如何押注?”
蒯良说道:“安排人到袁尚的麾下去任职,支持袁尚。”
刷!
蒯越面色大变。
他没想到蒯良的建议如此大胆,要在这时候下注袁尚。
蒯越说道:“兄长,我不认为袁家最后,能挡得了曹操的进攻。要维持龙虎斗的局面,至少刘表要相助袁绍。否则袁家难以抵挡。袁尚虽说不一样了,可终究是一介纨绔子弟,不值得我们支持。”
蒯良轻笑道:“家族的密报,你没看吗?”
蒯越道:“什么密报?”
蒯良回答道:“袁尚拜师郑玄,被册立为世子,此前更发兵扫荡黑山贼的事,你没注意到吗?”
“袁尚已经成了气候!”
“他已经是袁家的世子,又有如此的能耐。这就意味着,袁家的基业不会突然倾塌,更不会出现荆州刘表宠溺幼子刘琮的情况。”
“我断定袁家不会败亡,未来逐鹿天下的人,就在袁尚和曹操之间产生。”
蒯良道:“你明白了吗?”
蒯越皱眉道:“大哥,你是否过于夸赞袁尚了?”
蒯良道:“你什么时候,见我说笑话了吗?”
蒯越也是郑重点头。
自家大哥的眼光,那是无与伦比的。从刘表进入荆州,相助刘表,使得蒯家更进一步,得到更多的话语权。到刘表稳定了局面,蒯良隐退,蒯越上位,一切都是大哥在掌舵。
蒯越虽说负责对外的政务,实际上蒯家的顶梁柱一直都是蒯良。
这时候,管家进入院子,躬身道:“家主,有密报送回。”
“拿过来。”
蒯良吩咐一声。
头发花白的老管家站定后,躬身向蒯良、蒯越行礼,才递上了密报。
蒯良接过来,管家退下。
院子中,又只剩下蒯良和蒯越兄弟二人。
蒯良拆开书信浏览,待他看完后,把书信递给蒯越,说道:“来,你看看。”
蒯越仔细看完,惊呼道:“怎么可能,袁尚竟带兵打破白马,还斩杀曹操的大将于禁,这太厉害了吧。”
书信中的内容,赫然是袁尚突袭白马的详细战况。
蒯良说道:“领兵的人依旧是袁尚,没有张颌、高览。由此可见,袁尚在带兵上的能力很厉害。袁尚明知道南下荆州有风险,却依旧南下荆州招募人才,如此胆魄,实属罕见。”
“这样的人,未来不可限量。”
“我蒯家必须提前押注,错过了如今的机会,未来再想押注,那就没机会了。”
蒯良说道:“二弟,你要清楚一点,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
蒯越也迅速的思忖着。
蒯良的分析,蒯越一向是认可的,而且蒯良的建议也不错。
蒯家,是要多做打算。
蒯越思忖后道:“大哥,普通的押注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如果手段过于明显,刘表得知了消息,又该对我们不利。向袁尚靠拢,不好运作。”
蒯良道:“依我看,这事就很好办。”
蒯越说道:“大哥是什么意思?”
蒯良道:“你儿子蒯常,是最好的人选。蒯常年满十八,一直闭门读书没有出仕。他学问不错,跟着你我学过政务,还缺少历练。让他去袁尚的麾下,这是最好的纽带。”
蒯越皱眉道:“大哥,让常儿去袁尚麾下,刘表那里怎么交代?”
“交代?”
蒯良扔掉手中锄头,哼了声道:“我蒯家人做事,何须交代。下面的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不该去实践吗?”
蒯良的话极为霸气。
甚至,蒯良也没有把刘表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