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衙门里,刘铄跟在刘濬的身后,检视着刑部内的各项工作。
连日里来,在刘濬的热情张罗下,刑部里积压了多年的案卷被一筐一筐的从仓库里搬了出来,重见了天日。
其中的许多案卷,因的年代久远,早就被弃置在此,无人问津。
灰土尽落,纸卷子上偶有黄斑水迹。
刘濬把日常在自己的府上混日子的刀笔小吏,都招呼到了此处,勒令他们誊抄案卷。
于是,冷清的刑部衙门,这些日子以来,真叫一个热闹非凡。
他们在散落满地的案卷之间穿行,那些个小吏,个个都坐在草席子上,伏案书写,小小的院落里,墨香扑鼻。
刘铄随意的捡起一册案卷,打开看看,记载的仍是永初年间的案子,似乎是发生在建康境内的一起谋害亲子的惨案。
也不知道这案子有没有得到最终的了结,只看这案卷,成书至今,也有三十来年了,书脊被老鼠啃咬,卷册上也到处都是虫蛀的窟窿眼。
“案卷的保管竟然如此不善,真是令人痛心。”刘铄不自觉感叹道。
“这有什么,据我所知,自从这里做了刑部的书库,三十年来,只遭水淹就有六七回。好些个遭了水浸,难以辨认的卷册,就被成捆成捆的扔出去了。”
“你看的这一册案卷,已经算是好的了,这字迹尚能辨认,内容也没有极大的毁损。只要经过他们的誊抄,就跟新的一样。”
看来,刘濬此番来到刑部,也不是随便玩玩的,他还当真把刑部的情况了解的很清楚。
刘铄指着那打开的案卷,问道:“这一起案子,看来是父母杀子的普通案件,案情也并不复杂,为何还要留着它,都已经被虫子啃成这样了。”
二人经过一段联排小屋,转了个弯,刘濬稍稍走在前面,用心的带路,乃笑道:“这就是铄弟有所不知了,这件案子虽说情节简单,也没有十分恶劣的情节。只是,当年关于它的判罚,还很是引起过朝廷的公议,极是难得,故而,也就一并留着了。”
“你若是对这起案子感兴趣,过几日,等到案卷全部誊录完毕,我差人去给你送一卷新的,你看着也方便。”
言笑晏晏的样子,和和气气的语调,刘濬此番办事竟然如此周到,真让人意想不到。
有这样一个瞬间,刘铄似乎被他和蔼的神态迷惑,忘记了他的猜忌,怀疑起他曾经的残暴。
幸好,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恢复了以往的淡漠姿态,小心应对着刘濬。对付这个喜怒无常的货色,还是谨慎点的好。
切莫被他几句好言好语一说,就飘上了天。
二人没走多远,刘铄就被带进了一间略显昏暗的房子。人的脚步一迈进来,房顶子上的积灰,便仿佛有了灵应,扑簌簌的纷纷下落,赶着来欢迎二位贵客。
那陈放案卷的木头架子,摇摇晃晃,显出十足的老态。
刘铄全然没有料到,这刑部里竟然还有这样年久失修的破烂房子。只能尽力把那猛扑到脸上的阵阵灰尘,打落到一边去。
却听得刘濬殷勤说道:“你在院外看见的那些旧案卷,都是从这里搬出去的。你瞧瞧,还剩下这么多哩!”
他随手在那平放着的一沓案卷之上,拍了几下,瞬时又激起了阵阵的灰尘。
“这要是再不清理,这些案卷迟早还是要被扔了去的。”
“皇兄睿智,臣弟自愧不如。”
语气和缓,言辞谦恭,只那表情倨傲。这便是刘铄留在刘濬眼里的总体印象。
刘铄自认为是做足了姿态,全然不知,他所谓的谦恭,也不过如此,那股子志得意满的骄傲劲,还是不自觉的往外冒。
刘濬左看右看,可是一点也看不出他是惭愧的意思。
不过,此时的刘濬丝毫也不在意他的口是心非,他呵呵一笑,没有回答他。
心道,小子,有你哭的时候。
这时,原先负责看管刑部库房的老迈录事,不知为何,竟一溜小跑的闯了进来。急急道:“二位殿下,此地污秽,不宜久留。”
“赵录事,那事我听说了,不打紧。我和建平王在此处聊聊,你去督着那些个懒鬼誊书。”
“这些个懒骨头,一会子没人看着,就要偷懒。写的字像是猫爬一般,快去,快去啊!”
好像是根本不想让赵录事在此处停留,刘濬一个劲的轰他。
还不停的用眼神暗示,忙你的去,别多事。
二人之间诡异的气场,令刘铄疑虑骤起,忙唤道:“先别走,这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这……”
赵录事结结巴巴,不时抬眼偷看刘濬的表情。这刑部衙门里的故事,究竟能不能说给建平王听。
他恍然间觉得,自己是闯下了大祸。
“这什么这,本王有命,你还敢瞒着!”
“老臣怎敢,建平王殿下息怒。”
“铄弟,你想知道,问我不就结了。”
刘铄迟疑的回转过身,讶然道:“原来你也知道!”
“当然了,这些日子以来,刑部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操持的,还能有我不知道的事。”
刘濬欣欣然的看着他,显得兴致勃勃。
刘铄自觉是掉进了什么可怕的陷阱,危险正在步步逼近。
“既然建平王问起来了,赵录事,你就照实说了吧。”
“是,这个地界以前死过人,不干净。”赵录事语速迟缓,字字句句,都是在心里过了一遍,才敢往外说,唯恐把尊贵的殿下吓出个三长两短来。
“死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殿下别急,这是前朝的事了。”
“距离现在也有三十来年了。”
“这么久了。”刘铄暗自猜想,既然这件事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想来,这间库房也没什么危险了。
这时,刘濬也揣着个手,陶然道:“所以我说,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就是再厉害的鬼魂,也早就灰飞烟灭了,能有什么危险,也就你一天到晚的,疑神疑鬼。”
手静静放在身旁泛黄的书卷上,刘铄心绪不宁。
“太子殿下,真不是老臣危言耸听,这间屋子里闹鬼闹得凶,刑部衙门里无人不知,小厮仓头们,一到了夜里都不愿意当值。”
“也就是老臣,一把老骨头,无家无业的,晚上也就在这院子里凑合着睡,偶尔有个鬼吼鬼叫的,倒也不怕。”
刘铄闻言,脸色微变,声音也略显纤弱:“你是说,这鬼魂现在还在刑部衙门里?”
刘铄紧抓着身旁的木头架子,当成个依靠,刘濬见他果然吓得不轻,忙掩面偷笑。
“当然了,赵录事前几日夜里还见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