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晚高峰,井迟开车过去,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将近十分钟。
宁苏意推开车门下去,从包里拿出手机,给柳西蝶打电话,等了好半晌,那边都没有接通。
她猜想,可能是出站时人潮拥挤,四周太吵了,听不见铃声。
正准备再打一遍,3号出口处,突然有个女孩子举起手臂,朝这边大力挥手。井迟提醒了宁苏意一声,抬了抬下巴:“那个是不是你要找的女孩?”
宁苏意抬眸远眺,一个女孩头戴米黄色渔夫帽,乌黑长发披在肩头,穿白色泡泡袖衬衫,搭配背带牛仔裙,肩上背了个小双肩包,推着巨大一个银色行李箱,行李箱上方放着一只大号手提袋。
“是她。”
宁苏意收了手机,快步走过去迎接。
“宁姐姐!”走到近前,柳西蝶手挥舞得更欢快。
自从宁苏意到英国留学,就没跟柳西蝶见过面。一晃眼,小姑娘变化好大,渔夫帽的宽边帽檐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杏眼灵动,鼻头小巧,嘴唇上涂一点蜜桃色的口红。她是那种显年龄小的圆脸,可能十八岁是这样,二十八岁还是这样。
韶颜稚齿,鲜妍亮眼。
柳西蝶撒开手里的东西,捺不住激动,张开双臂跟宁苏意抱了一下:“真是好久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
堆放在行李箱上的那只手提袋,失去主人的掌控,哗啦一下从上面掉下来。幸而井迟眼疾手快,接住了,重新放到上面。
宁苏意拍了拍姑娘的后背,眉眼带笑:“是挺多年没见了,长这么漂亮。”
柳西蝶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从她怀里退出来一步。
她摘下渔夫帽,用手整理了一下被压塌的刘海,笑起来,颊边两个小酒窝惹眼:“你知道吗?原本我们在此之前有机会见面的,就桐花乡爆发泥石流那次,我一开始被主管任命去现场采访,后来被人顶替就没去成。”
宁苏意笑说:“那地方那么大,你去了也不一定能撞见我。”
“是哦。”柳西蝶摸了摸脸颊,傻笑一声。
“别说了,先上车吧。”宁苏意说,“你在高铁上肯定没吃好,我订了家特色餐厅,我们边吃边聊。”
柳西蝶点头,转过身去,伸手要拉自己的行李箱。
井迟作为男士,责无旁贷揽过体力活儿,说一声“我来吧”,不由分说一只手拎起手提袋,一手握住行李箱的拉杆,推着前行。
柳西蝶神情怔忪,定定地看着他。
男人身材颀长挺拔,穿一身吸热的黑衣,原是看一眼就替他感到热,可他面皮白皙,五官轮廓清俊淡漠,给人格外清爽干净的感觉。那双眼,尤其特别,窄窄的单眼皮,本是凌厉感十足,眼神却很清澈无辜。
走着走着,他把手提袋放到行李箱上,腾出手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递给宁苏意,让她解锁。
等宁苏意接过,他再拿回手提袋,拎在手里,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得赏心悦目极了。
宁苏意解了锁,拉开后座的车门,同柳西蝶一起坐在后面。
井迟先放了行李箱,再绕到前面去开车。
空调风散出来,消除了空气里的燥热。柳西蝶把渔夫帽放在腿上,紧挨着宁苏意,用手挡在嘴前,生怕被前面的人听到,特小声地说:“姐姐,你的小助理长得好帅。”
宁苏意一愣,反应过来,顿时笑起来。
她轻咳了两声,憋住笑意,没收敛音量,有意跟她介绍:“他不是我的小助理,是我男朋友,井迟。”
柳西蝶面露尴尬,嘴唇翕动,声音更小:“我搞错了……”
井迟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她们,宁苏意恰好抬眸,便也跟他介绍一番:“柳西蝶,你没见过,应该听说过吧?”
井迟“嗯”一声,一听她说这姑娘姓柳,他就猜到了。
是当初曾有恩于宁苏意的那户人家的女儿,这些年,她一直在默默资助柳西蝶,成立慈善基金会的初衷也在这里。
柳西蝶错愕:“听说过我?难道我这么出名了吗?”
宁苏意扑哧一笑,说:“我跟他提过你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写的几篇新闻稿影响力那么大呢。”
“你上次写的那篇,转载量不就很可观?”
“就那一次。”
“你现在是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吗?”行车路上无聊,宁苏意问起她的状况。
柳西蝶说:“我大二大三开始做兼职,帮人撰稿,也往公众号投过稿。哦,还自己经营过一个几万粉的公众号,赚的稿费够自己生活开销了。大四到研究生期间,在一家报社实习,待遇还不错。再就是眼下,即将进入宁城大学新闻系读博,感觉以后应该会在宁城稳定下来吧?也不确定。”
“挺好的。”宁苏意笑着握住她的手。
她一直知道柳西蝶很争气,生存环境、成长经历,造就她坚韧不屈、吃苦耐劳的性格。
井迟停在红灯前,扭头看了后面一眼,跟宁苏意说:“那她岂不是跟你年龄差不多,你之前一口一个‘小妹妹’,我以为她年纪挺小。”
宁苏意承认:“她本来就比我小好几岁啊。”
柳西蝶见井迟仍是一脸困惑,微微仰头,不无傲娇地说:“我读小学的时候成绩比较好,跳过几级。”
难怪……
井迟闭了嘴,头扭回去,安静开车。
宁苏意心情出奇的好,笑了好几声。
车子开回市区,到一家中高档的餐厅停车场停下,井迟率先下车,绕去宁苏意那一边,给她拉开车门,扶她下车,每一处都透着体贴。
而另一边,柳西蝶从底盘略高的车上跳下来,再看向宁苏意,微微一笑,杏眼泛着盈盈光亮:“怪不得我误会,姐姐你男朋友真跟小助理一样。”
井迟看着身边的人,挑挑眉:“我倒想给你当小助理,是你不肯答应。”
“我有梁穗足够了,谢谢。”宁苏意一本正经道。
“梁穗是你的工作助理,你缺个生活助理。”井迟循循善诱的语气,“我可以照顾你的衣食住行,要不要试一下?”
“谁说梁穗只是工作助理,我生活方面她也没少费心好吗?况且,人家还兼顾帮我管理慈善基金会那边。”
“所以,梁助多辛苦,你该让我来给她分担部分工作。”
“……”
宁苏意说不过他,宣布投降。
三人说笑着,到了楼上的包厢,服务生进来端茶倒水,宁苏意拿过菜单,转头就给了柳西蝶。
她是客人,先让她点餐。
宁苏意端起清茶抿了口,见柳西蝶研究菜单,问她:“你哪天开学?”
“九月九号学校开放,我就能搬进宿舍了,这几天可能得在学校附近找一家酒店,开间房凑合一下。”柳西蝶研究半天,实在不知点什么,把菜单退回去给宁苏意,“你看着点吧,我不挑食。”
宁苏意就把菜单给井迟,让他负责点餐,自己专心跟柳西蝶聊天:“要不嫌弃,你在我家住几晚好了。你人生地不熟的,住外面我也不放心。”
柳西蝶忙不迭摇头:“不嫌弃不嫌弃,我就怕给你添麻烦。”
“我最近比较忙,可能没空带你四处逛,也很少回家,你可以自便。”
宁苏意这段时间去医院比较勤,有时累了就干脆歇在锦斓苑,那边离医院近,没回钟鼎小区。
柳西蝶点点头,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井迟点好了餐,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他点了几道餐厅里的招牌菜,既然柳西蝶说不挑食,他就按照宁苏意的偏好决定。
两人商量好了,宁苏意才来知会井迟:“可以吗?房东大人。”
她的原则,毕竟房子是井迟的,无论他对她如何纵容,她都该跟他这位真正的房主报备一声。
井迟一愣,端茶杯的手抖了抖,一种浑身过电、背脊酥麻的感觉。
对上宁苏意含笑的眼睛,他低头无声地笑了笑,很少听见她用娇软的语气开玩笑,他着实有些受用。
“你说呢?”井迟勾一勾嘴角,“当然没问题。”
柳西蝶脑子蒙蒙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俩之间的举动明明非常正常,不显亲昵,可偶尔流露出来的情态当真腻歪极了。
她没谈过恋爱,不禁思考,谈恋爱都这样吗?
三人用了十分愉快的一餐,饭后,依然由井迟这个“小助理”送两人回家。
晚上医院有专业护工看顾宁老先生,宁苏意不用再跑过去,也宿在了钟鼎小区。
下车时,井迟忙前忙后,拎着行李箱送她们到十六楼。
宁苏意开了门,井迟靠在走廊的墙壁,没打算进去。柳西蝶后知后觉,这才从他那里拿回自己的东西,搬到客厅。
“不送送我?”井迟偏着头,冷白的肤色被灯光染上暖意,笑起来,特别招人。
宁苏意无奈,一层楼的距离,哪至于相送。
心里是这么想,行动上却截然相反——她把小西装和包放在玄关木柜上,偏了偏头,淡淡一笑:“走吧,送你。”
实际上,仅仅是把人送到电梯前,井迟垂着头,露出一截瓷白后颈,轻笑一声,手勾住她的腰,往怀里一摁,俯身在她嘴角咬了一下。
在她皱眉启唇呼痛时,他再趁机进一步占便宜。
他真的好会。宁苏意走神地想。
吃过几次亏,但凡她在接吻时跑神,接下来等待她的只会是更激烈更无可阻挡的攻势,及至她投降。
半晌,宁苏意红着脸折回屋里,一抬头,跟柳西蝶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因为她这个主人家没招待,柳西蝶十分懂规矩地没有乱动乱摸,还跟木棍儿一样立在客厅,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
宁苏意顿觉几分窘然,指了指一楼的一间客房,之前毕兆云住过一晚的:“你住那间客卧吧,带独立卫生间,比较方便。至于其他的,你都随意,不用征询我的意见,当这里是自己家。”
柳西蝶弯弯唇,说:“我知道了。”顿了顿,她指着二楼楼梯处的那幅壁画,“画好漂亮啊,找人定制的吗?”
她当然能一眼辨认出,画中人是宁苏意,只不过没走近,看不清右下角的落款。
宁苏意的视线随之看过去,脸上的笑容温柔动人至极:“井迟画的。”
柳西蝶表示惊讶:“他是个画家?真看不出来。”她觉得艺术家身上都该有某一种特质,井迟实在不像。
宁苏意摇摇头,心里头有蜜糖水淋下来:“不是,他业余爱好是画画。”
而且,他只画人像,只画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