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塔所在办公室的门悄然打开了一个小缝,可是并没有人往里面冲。只是就这样半开着,像是在等待猎物主动踏足的蹩脚陷阱。
而因为维塔的阿曼达之指仍未恢复的缘故,他刚才只能粗略判断出门外有人,但在门已经半开的现在,外面的空间便像是一个黑幕,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否有陷阱,埋伏着什么样的武器装备……
咦?等等?说到底,为什么门后的人要主动的将门推开?这不是根本就毫无意义的举动吗?除了让屋内的人警觉以外,还有什么作用?
……确实有一个作用。
转瞬之间,维塔大致上明白了门外的敌人会是谁,也知道了他们为什么要事先推开门:
因为这个动作大概率就是在防备自己的眷顾!而门外的人,也八成就是在湖底下遇到过的那群乌鸦面具!
他们和维塔打过一个照面,其中有乌鸦面具看到过自己掏出相框小门的动作,而那个小门也早就被乌鸦面具缴获了。
反过来推测,自己的眷顾和“开门关门”有关这件事或许已经暴露,他们推开门,就是因为自己若是想要冲过去,将被打开的门重新拉上的话,便势必会浪费一秒钟的时间。
就这一秒钟,也许就会有无数的弹药招呼到自己的身上。
乌鸦面具们的评级在维塔心中开始暗暗升高,仅凭这一点点信息就推测出了这么多东西。可惜这些情报十分的不完全,乌鸦面具根本不知道黑暗可以涌出并直接把他们全部吃掉,也不知道仅凭泡泡和线圈之类的东西,维塔便能开启黑暗。
但把他们全部干掉除了再给黑暗在投喂一点食物外毫无意义,维塔现在需要的是情报,关于现状的情报、水下堡垒的情报。如果运气不错的话,可能还会有关于那觐见的情报。
所以,维塔想要抓活的。尽管这必定会遭遇难受的枪林弹雨。
碰巧,房间中就有一位维塔的伙伴,根本不惧常规的刀枪剑戟的伤害:
玛丽莲。
他朝玛丽莲使了个眼色,玛丽莲撇嘴,甩掉鞋子,站起,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赤足足底的酸液经过精巧的控制,在松软的地毯上轻轻移动,竟近乎无声。
然后,她的手贴在了门面上,有些微的震动传来,说明有人在门的另一面附耳倾听。
附耳倾听的人很快失去了耐心,玛丽莲瞥见门缝后传来了镜面的反光,似乎有人想通过镜子来观察房间内部的情况。
不再迟疑,放在门面上的手微微发力。
便崩飞了门面和其所连接的一部分墙壁。
门后的人显然是猝不及防,玛丽莲昂然走出,竟过了数秒,才开始响起阵阵枪声。
而后,是种种诸如闪光弹的轰鸣和催泪烟雾的弥漫。门外的人似乎为了强攻房间做了许多准备,但此时只是仓促击发,并绝大多数都打在了根本不惧怕这些东西的玛丽莲身上。
又过了几分钟,门外乒乒乓乓的声音渐歇。维塔起身,从少了门的办公室中探头。
果然,四周横七竖八的倒着种种被打断的枪械,以及六七位乌鸦面具,玛丽莲坐在其中一位身上,有些嫌弃的在鼻尖挥手。毕竟催泪弹的味道实在是不好闻。
然后,她边扇着这根本就挥之不去的催泪弹味道,一边将被她坐着的人脸上的乌鸦面具揭下。
居然是个熟人,那个在湖底的潜艇中与他们相处的最久的乌鸦面具。
这个熟人即便被残留测催泪弹烟雾呛到,也依旧是那么的轻佻。玛丽莲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哟,这不是布鲁西吗,一天不见,我们怎么就反目成仇了?”
“小姐,你们本来就应当是我们的囚犯,”布鲁西苦笑:“而且,你的邪力不应该是变成能在水下生活的某种动物吗?怎么会……”
怎么会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放倒了他们所有,布鲁西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毕竟有些没面子。
玛丽莲根本没有搭腔,只是用手背往布鲁西脸上狠狠一拍:“少废话,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行。”又看向维塔,撇嘴,示意他可以开始问了。
真是方便,维塔感叹,蹲到布鲁西面前:“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你的邪力在城市中简直比最亮的探照灯还要耀眼,找到你可太简单了。”布鲁西干脆的回答,毫无犹豫,似乎根本没有考虑他自身的立场。
“我更习惯称呼这种力量为‘眷顾’”,维塔看着布鲁西的眼睛:“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是现在来抓我们?我的眷顾在之前出于某些原因,有可能时常都在开启状态。你们应该早就知道我的位置才对。”
“‘眷顾’?嘿,”布鲁西苦笑:“我们也没办法,本来抓你这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忽然消失的敌人不应该这么仓促,但,上司下死了命令,我也没办法啊,事实上,我们也是半小时前才忽然得到的命令。”
“上司是谁?命令又是什么?”
“嘿,伙计,这是两个问题……”
玛丽莲无言的又在布鲁西脸上拍了一下,这次她用了些许力道。而布鲁西只感觉脑袋一空,脸不由自主的便转向了另一边,甚至颈椎都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咔嚓”声。
他只能赶紧暂且收起轻佻,赶紧交代:“命令就是3小时内抓捕所有已经暴露的邪力拥有者,不计代价。”
看来就是这短短的一天下午之内发生了什么变故,而万恩浦洛城内莫名的肃杀可能就是另一半警署的力量和所有乌鸦面具们忽然开始超负荷工作的原因吧。
嘿,看来警署的人还挺给面子,又或是万恩浦洛没有出现过什么危害性过大的眷顾着,他们还没有学会直接用大炮之类的东西把办公室整个轰掉的方法。
“你还没回答上司是谁。”玛丽莲出声提醒。
“我只远远的见过一次,他总是躺在一片发着白光的房间里,好像是个很和气的老人……”
不用说了,布鲁西的上司百分之一百是那个躺在堡垒中的另一个帝皇,而这被玛丽莲坐着的人显然没意识到他透露了多少情报,比如白光,比如老人。
看来这就是老年帝皇安排的“觐见”了?等等,光是抓捕,这算得上哪门子的觐见……
忽然,坐在布鲁西身上的玛丽莲打断了维塔的思考:“黑门,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维塔沉默片刻,忽然将头地下,用耳朵贴紧了地面,倾听:“震动?”
对,是地面在震动。
而此时,房间内的沃芙忽然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哇哇哇!你们快过来看看!那是什么?!”
维塔和玛丽莲对视一眼,一齐起身,而玛丽莲顺便再布鲁西脖子上踹了一脚,把他踢晕,便一齐跟进了办公室中。
维塔看向沃芙,发现她的手指正有些发抖的指向窗外。
指尖那头,就是被这座都市环绕着的大湖。
现在,大湖之中仿佛沉溺了千百万的萤火虫,从湖中内部发出的,像是月亮和星星柔软的光在湖中起起伏伏,被不明的涟漪扰的纷乱。
而后,涟漪的震动愈发明显,就和维塔刚乘着泡泡来到这座都市一样,似乎又将是一场鱼群的喷泉,以及万恩浦洛丰收的盛宴。
这次,喷泉好像要带来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很快,湖中的星光似乎愈发密集,有庞然大物般的黑影将要接近湖面,并掀起一阵海啸。
但刹那间,一切的时空仿佛再次凝固。维塔偏头,发现不知何时,迎着湖面发出的星光,有一名少年已经靠在了窗沿,站在了维塔身边。
维塔看着少年:“现在我有些理解无处不在是什么意思了。”
少年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湖面,忽然问道:“想喝一杯吗?”
“现在?”
“万恩浦洛的酒很棒,”帝皇真的掏出一个玻璃瓶,递给维塔:“说起来,这么久了,你还没发现万恩浦洛是什么意思?”
……
万恩浦洛上方沙漠的驿站。
白天带来的炽热在飞速消散,而安格拉坐立不安,面前摆着一根长长的羽毛。
忽然,她心思微动,发觉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个老人。
安格拉怯怯的眨眼,有些不确定的出声:“爸爸?”
老人看着安格拉,抬起他遍布皱纹,却缺了小指的右手,抚摸她的脑袋:“安格拉,你知道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不知道。”
“在我来的地方,你的名字就是‘天使’的意思,”老人讲安格拉抱在膝盖上,眼睛看向了天空:“孩子,你是我的天使。”
安格拉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有些湿润,她擦了擦眼角:“是的,爸爸,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不急,就陪我再多看看天空吧。”
安格拉会意,抬手,驿站上的天花板无声开启。
之后,安格拉也会像开启天花板一样,将自己的身体缓缓分解,张开,散布到整个沙丘中,直至意识消散,融化,去遮挡某些存在的视线,来达成她来到这里就就一直铭记着的目标。
换言之,她就要死了。
而抱着他的老人完全明白这一点。
但老人没有出声,甚至没有一点惋惜。
“你是我的天使。”
但不是我唯一的天使。
只是安格拉心中的已经被满足充溢,上次坐在爸爸的怀中,已经是多久了?
……好像从来没有过。
“你是我的爸爸。”
“也是唯一的爸爸。”
……
“什么意思?”维塔接过玻璃杯,打开,和少年碰杯,饮下。
真是甘冽而又酣畅。
少年举起杯子,借着湖中的光芒观察里面清亮的液体,咧嘴:“万恩浦洛,万恩浦洛……酒的英语是什么来着?”
“我连汉语都快忘……”维塔愣住,忽然失笑:“是这样吗?真是无聊的谐音。”
万恩浦洛,万恩浦洛,怪不得维塔一直觉得这座城市的名字很是拗口,原来它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语言。
万恩浦洛,不就是“winepool“……吗。
再翻译成汉语,又用小学生般的水平转译出来,就是“酒泉”。
而酒泉,是前世维塔的故乡,那个一直向天空迈进的最前线阵地,是卫星和火箭的发射中心。
那湖里的庞然巨物,不知怎的,维塔觉得那就是一处通天之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