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之后,水兰霜丝毫不觉得尴尬。
“水二小姐要不要来杯茶?”
燕明知的马车倒还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多谢千岁爷。”
燕明知慢条斯理的为她倒了盏茶,此时水兰霜脑中飞快运转,想着燕明知的致命弱点。
上一世,她了解燕明知的比了解皇帝的还多,毕竟燕明知是她家的仇人,而除掉这样一个极致权势的男人,并不是一件易事。
“千岁爷,臣女有个买卖,不知千岁爷做不做?”
她极力压制住心底的怒火,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保住水家。
“你想跟我做买卖?”
燕明知手臂撑着桌案,托着下颌,微微挑眉,目光却一直放在她的身上打量着。
这个女人从出现开始,就显得不平凡,狡黠,冷静,还带着一丝女儿家的算计。
他似乎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平城矿场,和千岁爷的死穴。”
她看着他,明亮的大眼睛透露着威睿,上一世燕明知就是为了此事栽的跟头,皇帝让他处理此事是假,其实是为了架空他的权利,毕竟任何一个在位的皇帝都不会允许有任何人可以撼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燕明知周身的气场变得有些微妙,他不紧不慢敲打着桌案,心中诧异更甚。
平城矿场这件事情属于机密,是皇帝直接下达的命令,这个水家二小姐是怎么得知的?
难道兵部侍郎的爪牙伸到了皇上身边?
他示意水兰霜继续说下去。
“皇上下令千岁爷三个月内找出平城的矿源,若臣女没记错的话,恐怕离皇上规定的时日只有十日。”
水兰霜不紧不慢呷了口茶,谈判桌上谁的心态好,谁就能赢。
这是水兰霜三十多年后宫风云学会的好东西。
“我猜千岁爷定是在想,臣女区区一个兵部侍郎的女儿如何知道这些?我不光知道,还知晓千岁爷这趟马车驶往的是我们水家,调查我父亲。”
燕明知一直没有说话,脸色逐渐冰冷。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还敢上我的马车?你就不怕我将你拘了,一起问罪?”
水兰霜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笑意。
“因为我知道千岁爷不会,而且您是个聪明人。”
“当然了,千岁爷若瞧不上这交易也行,臣女已经修书玲珑馆,若王爷硬是要将今天的诏书进行到底,那么月圆十五夜,臣女也不介意千岁爷来阴间找臣女。”
水兰霜语气陡然转变的狠辣!
玲珑馆乃是京城最大的情报馆,那里的人也不怕死,什么也都敢爆,燕明知练的是百斩刀,幼年练功因遭人迫害,落下隐疾,每月十五都将夜武功尽失。
“好一个水家二小姐,让我刮目相看。”
燕明知看着她,脸上却不动声色,哪怕她已经点出了他的死穴,水兰霜一时间有些猜不透。
“照你这么一说,似乎本侯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但水二小姐或许不知道,本侯最讨厌被人威胁。”
茶盏在他掌心化作粉末,碧色茶汁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到软绒地毯。
他摊开了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吹散了粉末。
“千岁爷说的哪里话,兰霜这也不是被逼的没有办法嘛。”
水兰霜换了副脸色,笑容清浅。
“可诏书是皇上亲自下的,本君只负责查办。”
水兰霜的手心浸出汗,她道:“可以将水家人先下狱,凭千岁爷的本事必然知道我水家是冤枉的,且皇上仁民爱物,若千岁爷替朝廷平反了这么大一件怨案,皇上肯定会更加敬重您。”
“大人,水府到了。”
外面传来车夫的通报,而燕明知却还没有反应,水兰霜手在袖中攥成拳头,若燕明知再不说话,她就算拼尽全力也要做最后一搏。
“成交。”
燕明知勾了勾嘴角,跳下马车,恢复了一贯的凌冽,带着千岁军重重叠叠包围了水府。
一时间水府里哭嚷声,尖叫声,嘈杂成一片。
水兰霜本来撩开帘子观望状况,听见后忍不住缩回手,躲在马车内不敢出声,她怕她一出声就会暴露自己的软弱。
“千岁爷,我们冤枉啊,冤枉。”
是她爹爹!
水兰霜掀开马车帘一角,她爹水明城,她记忆中多么英武,慈爱的男子,现在却发须凌乱,狼狈不堪。
水兰霜咬紧牙关,脸上看不出半分波澜,现在水家要的是能救众人的二小姐,而不是只会哭的水兰霜。
“二小姐感觉如何?”
燕明知跃进马车,坐在水兰霜对面,他的寒刀猩红滴滴答答,随意掏出怀中的手帕,擦着刀上血。
故意挑眉问着水兰霜的感受,语气试探。
水兰霜给他沏茶,莞笑,“接下来兰霜就全仰仗千岁爷了。”
“你随我回府,本君限你五日内找出平城矿源的具体位置。”
“兰霜明白。”
燕明知将她带到一处郊外宅院,他自己则乘马车离开,想必是回了千岁厂。
“姑娘请进。”
侍女打扮的女子领着她绕过迷宫似的回廊,进到一间装饰古怪的屋子。
“姑娘请坐。”
水兰霜被她带到类似梳妆台的地方坐下,那女子从抽屉中取出红霞木盒,打开盒子,她翘着三根手指,用拇指和食指捻出里面的东西,小心贴在水兰霜脸上。
“姑娘且耐心等候,半个时辰就好。”
“嗯。”
水兰霜靠着椅背,耐心等着脸上的东西弄好。
屋子里点着木兰香,是她母亲最喜欢的香料。
她母亲,那样潇洒自在的女子,与她爹,成国公府二公子,成亲时不知羡煞了多少人,不过这都是水兰霜听家里的老婢女说的。
毕竟她记事起,她爹爹和她母亲虽然从未吵过架,但那种相敬如宾的相处态度,绝对不是两个真心相爱之人的模样,但是爹爹与霍君姨娘,水兰霜心里打了个闪,不愿再想下去。
一穿越回来就遇到水家灭门的棘手事情,与燕明知斗智斗勇半日,木兰香萦绕下,水兰霜迷迷糊糊睡着了。
迷梦中她来到刑场,她爹,娘,哥哥,嫂子,庶弟,庶妹都被绑着,面前各放着狗头侧,仍凭她怎么呼喊冤枉,甚至拼命用手想去解开绳子,周围的人都像看不见她。
“行刑。”
斩立决的令子哐当落到她脚边,她的家人们齐齐朝她望来,笑容诡异,刽子手的刀猛地落下,六个人头像挣脱了束缚喷着血朝她飞来。
“啊……”
水兰霜尖叫声响彻整间屋子,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突然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下,水兰霜抓起桌上的香炉闭着眼睛砸去。
“水二小姐,这是作甚?”
听到声音后,水兰霜猛地清醒。燕明知握着手中香炉,到底是闺中女子,面上看起来无所谓,实际上也是害怕了。
水兰霜想笑来掩饰刚才的失态,才发现自己的脸僵硬动不了。
侍女上连忙前道:“姑娘请坐,奴婢来替您处理。”
水兰霜向燕明知服了身行礼,坐在椅子上仍由侍女替她在脸上涂涂抹抹。
方才,是梦魇,不是真的,不是。
水兰霜呼吸急促,她紧紧握着椅上扶手,节骨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