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龙为人虽然冷酷,但心思有时却很是敏锐。
听庄周问起李桥生的情况,周龙心中一动,接口说道:“栖霞村乃是有名的大村,李桥生嘛,据说家里的奴隶超过两百……他的口碑嘛,四十多个村长都知道,他这人爱占小便宜,又极是势利圆滑,时常仗着自己家大业大不把别人瞧在眼里……据说有好几次,他公然派人到别的村抢占人家的山林和猎物,几个村长敢怒不敢言……”又用手一指前面的村落,说道:“那就是栖霞村!”
庄周“哦”一声,问道:“他这样做,师父不管吗?”
周龙说道:“师父在时,最想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压过飞梦山,二是重新整合凝聚世俗世界的族人,这些村长们,只要不闹出大事,只要每年按时上交赋税,他是不太管这些的……”
马山豪接口说道:“何况,这些村长之间有点矛盾,自然是更方便控制!”
庄周点头,脸上划过一丝微笑。
这个微笑看在周龙和马山豪的眼里,两人都是不自觉地升起一股寒气。
庄周马鞭一甩,胯下的绝影昂首嘶叫一声,四蹄奋飞,一下超过马山豪,往前面的栖霞村飞驰而去。
马山豪和周龙也是紧紧跟上。
这一奔跑,才算真正看出了庄周胯下绝影的神骏本色。周、马二人虽然在后紧追,但始终离庄周几百米之外。到了村口,庄周勒住马,绝影气定神闲,倒似闲庭信步一番而已。过得片刻,周龙和马山豪才在村口站定,两匹马虽然也精神抖擞,但口中呼哧喘息之声却清晰可闻。
三人抬首望去,只见这栖霞村果然与众不同。
但见前面一座连绵起伏高山。苍翠浓郁,从山脚往上,密密地分布了许多青瓦灰墙的低矮房子,层层叠叠,掩映在绿树岩石之中。而在那一大片低矮房子的最上端,赫然矗立了一座高大宽阔,红墙的大宅院。碧瓦飞甍,亭台楼阁。煞是壮观。
那自然是村长李桥生家了。
三人顺着一条青石路进入村里,两旁低矮房屋里探出了许多头,这些村民们似乎很少见到如庄周这般鲜衣怒马的人,走在青石路上的一些村民更是吓得四散躲开。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被大人抱起,在路边瑟缩,满眼的惊恐与不安。
这就是猎梦族的族人?庄周心中一阵悲凉。
庄周骑马一直往李桥生家的方向走去,也不知七拐八拐了多少次,终于见着那大宅的飞檐出现在一片绿树之间。而脚下是一块方圆好几丈的大坪,一条宽阔的石路延伸而上,如一条青蟒盘曲蜿蜒。隐没在岩石绿树之后。
那自然是通向李桥生大宅的专道。
庄周三人下马,就要沿石路上去。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前面的树林之中传来,片刻之间涌出了二十多个青衣人,急冲冲往庄周三人站脚之处而来。
周龙大吃一惊。急忙站在庄周面前,双拳紧握,脸色紧张。就连马山豪也是一脸疑惑,难道那李桥生果然知道了庄周要对自己不利,公然行刺不成?虽说凭三人的修为,对付这二十多个俗人根本不在话下,但 是李桥生这份胆量和狠毒却是惊世骇俗的!
正在三人疑惑警觉之时,那二十几个人已经奔到眼前,为首之人乃是一个红衣老者,尖嘴猴腮,两撇山羊胡,见到庄周倒身就拜,口中呼道:“不知族长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他身后的二十几个青衣人也是跪倒在地。
周龙这才松开紧握的双拳,回头看庄周,庄周对他微微一笑。周龙心中惭愧,同样面对一群不知目的的陌生人,族长何其镇定!
庄周挥手说道:“都起来吧!我今天只是过来看看……只是,你们怎么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们之前见过我么?”
那老者站起,仍然恭谨说道:“小的是李村长家管家,李丁。前次云梦山有难,小的也随村长上山了,故而认识族长!”
庄周点头,心想原来如此,还以为李桥生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呢!看眼前的这老者,虽然精悍,但双眼之光极是普通,决然不是猎梦修炼者。想来自己三人招摇过市,行踪早已被李桥生家人知道了,他们这才慌忙出来迎接。
庄周眼珠一转,问道:“我们此番出来,要干一件大事,急需人手,听说李村长家奴隶众多,特意到此,想要借些人,不知可否?”
那老者李丁慌忙说道:“这云梦山方圆千里都是族长的,族长要人,岂有不给?只是,我们村长不在家,小的做不了主……”一边说着,一边眼露为难之色。周龙一听,冷笑道:“你倒光会说漂亮话,一碰到实际就打马虎眼!李桥生不在,族长亲自来了,难道还做不了主么?”
李丁脸色煞白,说道:“岂敢!”他知道庄周虽然新任族长,但是在云梦山顶他曾亲眼见过庄周的神威,知道此人表面温和随性,但其实不好惹。要是就此被扣在违抗族长的大帽子,那可就糟糕了!村长大人也是,明明说上山去见族长,怎么族长都到了他家门口,他自己倒不见踪影了!难道因为他私自上山,已然被族长治罪?
庄周和颜悦色,说道:“你不必为难,李桥生如今正在山上,我有重要的事安排他去办了。我到这里借人,他原也是知道的,他绝不会怪你!”
李丁一听,长吁一口气,心中一下轻松,而且脸露喜色。心想,族长大人如今果然非同凡响,族长居然亲自分派任务与他,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恩宠啊。猎梦族千百年来,山下村人一律不得参与云梦山事务,没想到李桥生私自上山不但没有获罪,反而得到意外之喜!看来,李村长飞黄腾达之日不远,在四十九个村落中唯我独尊的日子不远啦!
想到这里,李丁说道:“既然族长要人,小的自然尽我所能啦!请问。族长要多少人手?”庄周问道:“你这里有多少奴隶?”李丁答道:“共有奴隶两百零八人,其中看家护院的兵丁一百人,农奴八十一人,其他皆是杂役……”
不等他说完,庄周打断道:“全部跟我走吧!”
李丁张大嘴巴合不拢,满眼疑惑:全部?族长要那么多人干什么?这两百多奴隶一走,李家只剩家眷仆妇了。内外就基本空空如也,万一发生什么。岂不是……
似乎看出了李丁的不解,庄周说道:“你放心,这两百多人我很快归还。有我在,有谁敢到这里放肆撒野?”
李丁一听,心想也是,咱有族长罩着呢,怕什么!急忙弓腰道:“那就听凭族长调遣!”说着,回首对一个大汉说道:“你去将所有奴隶带到这里!”
那大汉飞驰而去。
这边李丁又对庄周说道:“有请族长到庄内歇息,也好尽一尽我等的孝心!”庄周摆手道:“不必了,我还有要事。等人一到齐,我就起身!”
片刻之间,那大汉带着一大群人走了过来。那些人有的身着劲装,腰挎长刀,有的完全一副庄农打扮。有几十个佣仆装束,都在大汉的带领下迅速在大坪中间站定。
李丁说道:“族长,所有奴隶都在此处,听凭族长调遣!”一边还在奇怪,云梦山又要发生什么大事么,族长怎么要那么多人?
庄周点头微笑道:“很好,辛苦你了!我这就把人带走,你们回去吧!”说着,也不等李丁答话,向周龙一使眼色,跃上马背,按原路下山返回。
周龙会意,对奴隶们喊道:“听着,大家都跟族长走!”也跃上马背,大手一挥,带着两百多人浩浩荡荡出发。
目送庄周带着人走远,李丁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劲,不过,又无法理清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只得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愣,带人回去了。
栖霞村村民们眼见这三个陌生的人骑着马来,一会儿工夫就带着李村长家几百家丁奴隶穿过街巷往回走,人人惊讶好奇。也不知道是哪个聪明的人猜到,这云梦山还有谁能够调动李村长家的人,唯有族长!于是大呼一声:“那是族长!”众人一听,纷纷跪倒,口呼:“族长!”弄得庄周不停招手,心中第一次惊讶,族长在云梦山村民中如皇帝天神般的威权!
出了栖霞村,马山豪再也忍耐不住,看看后面两百多人,问道:“族长,你带着两百多人真有什么事么?”庄周一笑,说道:“没什么事,就是看着他李桥生家人多,带出来跟在后面摆摆威风!”
马山豪一听,哭笑不得,心想族长怎么能如此小孩心性!你虽贵为族长,但说到底还得靠各村村长支持,柳苍龙的前车之鉴难道才几天就忘了?此次村长造反,盖因柳苍龙不顾村民死活,逐年增税,敲诈盘剥过甚。如今族长新立,不赶紧除苛扫秽,倒在这里如此胡闹,怎生是好?
马山豪正要劝解几句,就听周龙在一旁笑道:“马师叔,你以为李桥生此人如何?”马山豪道:“此人十足小人,如若不除去,恐怕终究是云梦山一害!”周龙道:“正是!只是,我想族长也和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只是,族长新立,百废待兴,此时莫名其妙杀一村长,只怕其他村长人人惊惧,到时反陷于被动……”
马山豪点头,这些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既然这样,就该隐忍,等待时机,怎么能如此激怒李桥生呢?
周龙眼望庄周,庄周点头鼓励。周龙这才继续说道:“族长这样做自然有深意。你还记得族长之前问我李桥生在村长们那里的口碑如何吗?我说李桥生早就得罪了许多村长,有人巴不得他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