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问她:“何谓朋友?”
乔玉妍说出词典上的解释:“彼此之间交谊深厚的人。”
谢墨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和你做不了朋友。”
乔玉妍好奇,追问:“为什么?”
谢墨没有说话。
乔玉妍倾身向前,可爱的脸蛋微微仰着看他,一双大眼睛黑溜溜的,脸颊是桃花般一样娇艳的粉红,健康而充满了活力。
“谢公子,我和你互相认识对方,是吧?”乔玉妍说,“我知道你叫什么姓名,住在哪里,知道你喜欢吃好吃的,知道你懒,还知道你喜欢可爱的事物。而你,你同样知道我叫什么姓名、住在哪里、喜欢做什么……呃?我喜欢做什么来着?”
她思考。
谢墨安静地等待她思考。
她的兴趣爱好好像不很明显,美食和美色是喜欢的,但喜欢的程度不太深,看书是常常看的,但不看书也不会觉得难受。
貌似……
她就是一条咸鱼,只要好好躺着,就觉得很舒服了。
没有什么追求,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她就是一个平凡的、普通的、没有趣味的人。
如此结论让乔玉妍郁卒。
“怎么了?”
谢墨感觉到乔玉妍的情绪变化。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极无趣的人。”乔玉妍单手捧着脸颊,手肘支在小桌子上,“对世界没有什么贡献,过得不好也不差,理想是什么?早就忘记了。我随波逐流,得过且过,我这样的人,活着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嗯?”谢墨发出一个表示疑惑的音节,认真观察着浑身散发出颓废气息的乔玉妍,有些可惜地问,“你想死吗?”
如果乔玉妍想,他会满足她的。
尽管……
尽管他有点舍不得。
乔玉妍不知道谢墨在想什么,谢墨的询问一本正经,可她不知为何打了个抖。乔玉妍摸了摸手臂,望向角落的炭火盆。
红彤彤的炭烧得正旺,释放着热量,温暖的室内也没有吹进冷风,为何她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冷呢?
想不明白的乔玉妍把心思放在谢墨的询问上,他问得认真,她觉得自己不能敷衍,便懒洋洋地说:“平白无故的,谁会想死呢?我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但是我不想死啊,我这么年轻,有大把的时光等着我挥霍,死了太可惜了。”
谢墨不懂了:“为何你刚才那么消沉?”
乔玉妍道:“人的情绪是一根不断起伏的波浪线。”
她把茶壶茶杯和点心碟子推到一边,手指在小桌子上画出一条波浪线。
“你看,这个波浪线变高的时候,人高兴,这叫做情绪的高峰期。
“可波浪线不能一直维持在高峰期,它会慢慢落下来,越来越低,形成消沉的情绪低谷期。同理,情绪低谷期也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它会慢慢爬高……
“我现在就处在情绪低谷期,干什么都提不起劲,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但我过一会儿就会缓过来。”
谢墨的目光跟随着乔玉妍的手指而动,道:“情绪波浪线不能一直持续在高峰期吗?”
乔玉妍摊了摊手:“能啊。不过,当一个人的情绪持续高兴,不会感觉到哀伤、消沉、失落、自怜自艾等负面情绪;或者一个人的情绪持续消沉,感觉不到高兴、欢愉、美好等积极情绪,这个人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何谓不正常?就像这个杯子出现了裂痕,已经废了,但不正常的精神状态在理论上是可以恢复正常的。”
谢墨若有所思。
谢墨问:“有没有人是天生没有情绪波动的呢?”
乔玉妍皱着眉头望天,作思考状,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天生没有情绪波动的人,但这种人未必不存在。”
谢墨觉得乔玉妍很有趣,说:“跟你说话,我时常觉得有趣。”
乔玉妍耸肩:“我告诉你的都不是我自己琢磨的,是我看书看来的,你感兴趣的我复述的别人的思想闪光点,并不是我。”
谢墨感觉到无奈,谢墨说:“或许你复述的是别人的观点,但你对这些观点的态度让我觉得有趣。”
乔玉妍不想说下去,她觉得话题有点深奥,而她这样的俗人谈不来深奥的话题,她回归原来的话题,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谢墨:“嗯。”
乔玉妍说:“有的人情绪波动大,高兴时大笑,失落时放声大哭;有的人情绪波动小,高兴时弯弯唇,别人看不出TA在笑,失落时皱皱眉,别人看不出TA在伤心;有的人天生积极乐观,无论遇到什么,TA都能想象到美好的、激励人心的东西,有的人天生阴郁消沉,无论TA看到什么,TA都觉得不好。像你,你是情绪波动小的,我没见过你大笑,也没有见过你皱眉。”
谢墨淡然说道:“没有值得我大笑之物,为何大笑?没有值得我皱眉之事,为何皱眉?”
乔玉妍啪地一下击掌,道:“问得好。你这是过于理性了,你缺乏感性,你感觉不到多数人感觉到的快乐,也感觉不到多数人感觉到的痛苦,但你……你可能活得比别人清醒?”
对于谢墨的活法,乔玉妍是不懂的。
乔玉妍思考自己的活法,依然觉得自己是一条咸鱼,得过且过又一天过去。
做咸鱼没什么不好啊。
她又没有碍着别人,是吧?
乔玉妍抓起一个抱枕塞进怀里,点开系统看了看。
给钱旺的十担肥沃泥土已经给了好些天了,钱旺的祈愿任务还没有完成,到底是什么因素影响了这个任务呃完成呢?
盯着钱旺的祈愿任务看了一会儿,钱旺的祈愿任务忽然一跳,从进行中显示为完成,任务奖励是二十个积分。
于谢墨看来,乔玉妍正盯着虚空发呆,仿佛虚空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他看向她盯住的虚空,那里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可乔玉妍的情绪开始上扬,有一点高兴,但高兴的程度不很大。
他好奇,她在看什么?
谢墨问了出来。
乔玉妍早已练就撒谎不眨眼的技能,道:“没有看什么,你就当我在发呆,不要在意。”
谢墨:“这是敷衍。”
乔玉妍:“对啊,这就是敷衍。”
她朝他挤了挤眼睛,脸就像写着“你能奈我何”五个大字,让谢墨忍俊不禁。
沉默了一会儿,谢墨想起乔玉妍没说完的事,谢墨说:“你刚才讲,你知道我如何,我也知道你如何,然后呢?”
“什么然后?”乔玉妍的思维落后了半拍,很快想到没说完的话,道,“你知道我姓甚名谁住在何处又喜欢什么,这是你认识我;我知道你姓甚名谁住在何处又喜欢什么,这是我认识你,我们互相认识,我们是熟人。”
“朋友呢?”
“朋友比熟人亲密一些,例如你有事需要我帮忙,尽管事情有些麻烦,我也乐意帮你;而我有事需要你帮忙,你这件事同样不好做,可你尽心尽力帮助我。这种关系,便是朋友了。”
谢墨叫她:“乔姑娘。”
乔玉妍举起手:“我在,有话请说。”
谢墨说:“我愿意帮你忙,你是否愿意帮我?”
他的眼神很真诚,乔玉妍笑:“愿意啊。”
谢墨扬了扬眉,不满地质问她:“何以你不认为我不把你当朋友?”
乔玉妍还是笑。
原本她矜持地掩唇笑,眼睛弯弯如月牙,谢墨质问她之后,她把月牙般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两条缝,唇齿之间溢出笑声,充分地向谢墨展露了她的愉快。
“笑什么?”谢墨感觉到久违的恼怒,他极少出现这种情绪,可是他奇异地没有向乔玉妍发火。
“唔,我的喜悦是你无法分享的。”乔玉妍努力止住笑,“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平等,你能肯定你将我视作与你平等的人?”
乔玉妍自问自答:“你没有。”
她说:“谢公子对我的态度就像对待一只可爱的宠物,请问谢公子凭什么不满?”
谢墨抓住关键:“平等?”他仔细打量着乔玉妍,露出了纳闷之色,“我如同高山,你如同一个三尺高的小山丘,我不可能把你当成类似我的高山,无法平等对待你。”
“喂喂喂!”乔玉妍不高兴了,“你那是什么比喻?高山和小山丘的差距大到不具备可比性,但我跟你的差距,真有这么大这么远?”
“真有。”谢墨认真地说。
“呵,我知道你好看,可是我跟你在容貌上的差距也没有这么大好不好?”乔玉妍拍了拍桌子,把自己拍得手疼,她揉了揉掌心,说道,“谢公子缺乏常识。你不知道平等是相对的吗?好比两个做朋友的人,两人在外貌、体力、财富、权势上存在差距,但这两个人的人格是平等的,不然没法做朋友。至于人格是什么,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人剥除外貌、体力、财富等外物之后剩下的东西,这东西是一个人的本质。”
“近似于灵魂?”谢墨询问。
“大概吧?”乔玉妍不肯定。
“灵魂有强有弱。”谢墨陈述道,“你说的人格应该不是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