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娘家出来,乔玉妍看了看尚未彻底黑沉的天色,对叶辞渊说:“还是你的嘴厉害,一下子就说得他们放人了。”
叶辞渊神色寻常:“他们有点怕我。”
乔玉妍家唯有乔玉妍不怕他,叶辞渊想到这里,看向乔玉妍,“媳妇,你的胆子好像很大。”
“嗯?”乔玉妍挑眉,“我不怕你,我胆子大?你不打我,不骂我,我干嘛怕?你是娶媳妇的人,喜欢娶一个害怕你的媳妇?天天欺负她为乐?拜托,那不是娶媳妇,那是养宠物。”
“……我喜欢乖巧听话的媳妇。”叶辞渊说。
“不乖巧不听话就不喜欢?”乔玉妍嗤笑,“你媳妇又不是你的女儿。”
大男子主义的叶辞渊被怼得说不出话来,看乔玉妍一眼,迈开长腿走到前面去了。他说不过她,索性别说了。
乔玉妍哈哈笑,走快几步跟了上去,道:“叶辞渊,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叶辞渊:“什么事?”
乔玉妍道:“我想请个煮饭炒菜做家务的佣人,一个月给五百文钱作为酬劳。”
叶辞渊停下来,侧头望着她:“有了佣人,你做什么?”
乔玉妍理所当然地道:“佣人干家务活,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叶辞渊皱了皱眉头,说:“我不同意。”
乔玉妍猜到他可能不会同意,如今听到他亲口说不同意,她道:“为什么不同意?你不舍得给工钱,我掏钱给就行。”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叶辞渊看着她漂亮的脸,她的皮肤其实不细嫩,也不白皙,她只是个普通村姑,“我是猎户,你是猎户的媳妇,我们用不起佣人。”
“可是我有钱,我想用。”乔玉妍是不听劝的,察觉叶辞渊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令她生厌,她直接说道,“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很不喜欢。”
“媳妇。”叶辞渊走近了两步,与乔玉妍的距离越过了半臂,他的男子气息像是扑面而来的凉风,将她笼罩于内。他不可置否地说:“你是我的媳妇,应该听我的话。你师父有教你道理,没有告诉过你‘夫为妻纲’这四个字?”
夫为妻纲?
乔玉妍轻笑,也用一种看待封建落后老顽固的眼神去看叶辞渊,道:“很抱歉,我的师父没有教我‘夫为妻纲’,师父教我的,是‘男女平等’。”
叶辞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斥道:“荒谬!”
乔玉妍道:“荒谬只是你的一己之见。”她坚持她的决定,“我要请一个佣人,无论你是否同意。横竖花的是我的钱,你不用掏钱。”
叶辞渊的声音变得低沉:“媳妇,你非要跟我对着干?”
乔玉妍没想过和他对着来,她说:“你不请,你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你没有给,莫要怪我坚持我的决定。”
叶辞渊:“……没有理由,不能请佣人。”
乔玉妍被他逗笑了,“没有理由?叶辞渊,你现在是我的丈夫,你上山打猎赚的钱和我酿酒卖酒赚的钱相比较,谁更多?我。我赚钱比你多,还要做家务,还要煮饭做菜,你说,这叫什么道理?”
这话相当刻薄,叶辞渊抿了抿嘴唇,有些受伤。
乔玉妍也晓得自己过分,道:“我赚的钱是光明正大地赚的,我要怎么花,你管不着我。你不想请佣人,行,一个月之后我再跟你提这件事。”
她到底是住在叶辞渊家里,不能太咄咄逼人。
乔玉妍做出让步。
“一个月后也不行。”叶辞渊说。
“……”乔玉妍瞧了瞧他,没有说话,越过他往家里走。
叶辞渊跟上来,说道:“媳妇,你想要漂亮衣服,想买金银首饰,想学习射箭,想盖新房子,我都满足你。唯独佣人不能请。”
“都满足我?”乔玉妍的表情很奇怪,像听到笑话,努力忍着不笑,“我自己有钱,我想要漂亮衣服我能自己买,我想要金银首饰我能自己买,你不愿意教我练习射箭,我也能请别人教我……叶辞渊,你举的这些例子,我自己能做到,不需要你满足。”
叶辞渊:“……”好像是这样,乔玉妍有钱,能自己赚钱,没有他照顾也能活得很好。
可是,女人难道不应该听从男人吗?他喜欢温顺听话的女人,乔玉妍这样的,像一匹不听话的野马,他应该是不喜欢的,可是他想征服。
两人回到家,乔玉妍道:“我还没洗澡,我先,你后。”
以往叶辞渊在家时,乔玉妍要洗澡,他总会把洗澡的热水从锅里舀到桶里,并将热水提到浴室,乃至于用凉水把热水兑成适宜的温度。
今天叶辞渊觉得乔玉妍不够温柔恭顺,大爷似的坐着,没有帮忙。
别说,他这么一整,乔玉妍还真不习惯。
她瞧了瞧他,见他脸上像是写着“向我服软”四个大字,鼻子哼了一声,自己舀洗澡水,自己把洗澡水搬进浴室。十九挨着乔玉妍,跟着乔玉妍进浴室,像是想帮忙。
乔玉妍拿脚推了推十九,道:“你有毛,晚上洗澡容易着凉,明天中午我再给你洗澡。”
大厅里的叶辞渊听到乔玉妍和十九说话,然后便看到十九垂头丧气地回到大厅,他和十九对视了片刻,叶辞渊小声嘀咕:“对一条狗也这么好,对我怎么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难道他讨人厌?
叶辞渊不觉得自己讨人厌。
是媳妇太特立独行。
乔玉妍洗过澡后,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走出来,手里拎着装了脏衣服的篮子。她一边走一边打了个呵欠,将篮子放下,说道:“轮到你洗澡了。”
她坐了下来,把绑起的头发放下,拿着蒲扇扇风。
等到叶辞渊洗过澡,乔玉妍已经在写字了,叶辞渊念着她跟自己作对,没有理会她。
“叶辞渊。”乔玉妍说,“你过来一下,我把你教的字学会了,你该教我新的字了。”
“我只是个猎户,不会写字。”叶辞渊睁着眼睛撒谎。
“……能不能不要这样?”乔玉妍无语,“不就是请个佣人吗?用的着跟我置气?”
“这不是置气。”叶辞渊深深地看着她,“我身为一家之主,你不应该忤逆我。”
“凭什么你是一家之主?”乔玉妍问。
“这个房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叶辞渊理所当然地说。
“好,房子是你的,我没话说。不过,我是你的?”乔玉妍不满叶辞渊把她当成私有物的语气,“我是我自己的!”
“你嫁给我,你就是我的。”叶辞渊说。
“……”乔玉妍不想跟他说话了。
乔玉妍扬起册子,“你教不教我学习新的字?”
叶辞渊道:“你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乔玉妍想了想,说:“好,稍等。”她放下册子进屋里,不多时,她拿着三吊钱出来,把钱放在他面前,“这是我的诚意!教一个生字,我给你一文钱!”
被付钱的叶辞渊:“……”
他说的诚意不是钱,他说的诚意,是乔玉妍低下头向他服软,向他保证她会乖乖的。
为什么媳妇会把他的诚意理解成给钱?难道她宁可给钱也不肯服软?
只是服个软而已,为什么她不愿意?她若是撒娇,他……他也不是不能允许她请佣人干活。
看到叶辞渊一脸“我无话可说”的表情,乔玉妍猜到他说的诚意不是钱,不过她装作不知道,故意问:“是不是钱太少了?你嫌弃我给的钱少,那么三文钱教两个字?”
叶辞渊:“……你就这么有钱?”
乔玉妍:“是,我除了钱,没有别的东西了。”她掰手指,“没有房子,没有土地,也没有车子。”
叶辞渊不想要乔玉妍的钱,乔玉妍给钱,他把钱推了回去,道:“钱不是诚意。媳妇,你向我认个错真的那么难吗?”
乔玉妍坐下,说:“认错不难,难的是我不认为我有错,我为什么要认错呢?”她想和叶辞渊说清楚,“叶辞渊,我是和你成亲了,可是我不是你爹私有物,我有我的想法。你不愿意请佣人,又不给我合适的理由,请问你如何叫我认可?我可以说服我自己遵从你,但是,下次我想做别的事情,你又拦着我,同样不给我理由,难道我也要听从你?”
叶辞渊晓得他不许乔玉妍请佣人的态度不好,她愿意好好谈,他能谈,他说:“你是我的媳妇,你信任我,我不会害你。”
乔玉妍道:“信任是要有理由的。如果你说你是我的丈夫我就必须信任你,那么你呢?你能信任我吗?信任是相互的,你不信任我,如何要求我信任你?”
叶辞渊有些烦躁:“你做个温顺听话的媳妇,不行吗?”
乔玉妍遗憾地道:“不行,但是你可以跟我和离,另娶一位温顺听话的妻子。你给了我娘家三十两银子作为聘金,若是你要另娶,我给你五十两。”
叶辞渊看着她,没有话说了。
她把和离二字说得轻巧,完全没有怕的——她不在意他和他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