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然暗道麻烦,勇敢而不失小心地与他对视,尽量不引起他的反感,声音温和舒缓:“如果你愿意给我弥补罪过的机会,我愿意付出全部的努力挽救伤害!倘若上天认为我缺乏诚意,认为我做不到我的承诺,那么我立刻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天爷很给她面子,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暴戾电光闪耀天地,惊雷声骤起。
“轰隆隆——”
大地被巨响震得晃了三晃,林惜然保持起誓的动作,毫不心虚。
她微仰着脸,任由大雨冲刷后脑勺上的伤口,血水哗啦啦地流下来,染透了上身的衣裳。
古人敬天地神明,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还是一个读书人,他会被打动吗?
许是林惜然的赌咒起誓太狠,他的眼神确实变了。
“你,不是她。”他说,“她呢?”
“……”林惜然。
林惜然在想,她是不是应该重生过去报个演技培训班以应对当下的情况,刚穿越就被戳穿身份真是演技太差了。
她看不到这个人的表情。
她的视野因重伤和失血模糊,人快撑不住了。
思索三秒,林惜然道:“她已经死了。从山崖上摔下来摔死的。你的仇恨、你的怨,真的与我无关,但我现在成了她,我必定承担这个身体带来的责任!你肯救我,我痊愈后一定偿还你的恩情!”
她的拳头紧紧攥着,藏在掌心的尖锐石片刺伤皮肤,却无暇顾及。
自己的生,决不能寄望于别人的一念之慈。
对方要杀她,她不能拖着他同归于尽,也得给他弄个重伤或终身残疾!
林惜然曾经花时间学过搏击术。
男人沉默了很久,似乎在衡量她的话是否可信,就在林惜然决定动手的前一刻,他问:“你怎么还恩?拿什么来还?”
林惜然道:“比我的性命贵重两倍的东西,绝对让你满意。”
男人抖了抖沾满泥水的绳子,用力扯了扯,道:“自己能爬上去吗?”
林惜然说:“我磕破头,很晕。”
男人把上衣脱下来,指了指自己的背:“来,趴着,别动。我带你上去。”
他似乎信了她。
“嗯。”
林惜然乖巧地爬上去,双手抱着他的肩,任他将自己绑在身上,一步步爬上山崖,远离你死我活的残酷。
……
……
第2章大难不死必有金手指
等到林惜然恢复知觉,已经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脑袋缠着纱布,药味浓重。
她意识昏沉,额头滚烫,身体发热,很想把身上弥漫着霉味的被子掀开,好让自己凉快凉快。
男人端着一碗味道古怪的药进来。
林惜然眼帘半睁,费力地坐起,接过碗一口气把药喝完。
胃暖暖的,不贴心,而且热得更难受。
“谢谢。”她控制住自己畏寒怕冷的本能,把碗递回给他,躺下将被子裹紧,看着他的一双妙目仿佛笼着轻纱,美丽,神秘,迷离,“我妈妈姓宁,我爸爸姓甄,我叫林惜然,不是陈小草。”
陈小草,原主的姓和名。
姓姑且不提,名取得相当敷衍轻慢,一听就知道家里穷没文化。
“莫要说胡话,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男人的语气多了一丝宽容柔和,他伸手试她额头的温度,被她躲开。
但是,她很快把自己的额头往他手里凑,像一只等待抚摸的猫儿。
男人:“……”
现在的这个女人确实不同于之前。
就之前那人粗鲁蛮横的性子,会知道卖弄可怜博取同情吗?
她不会知道的。
她只会欺软怕硬。
男人把放在水盆里浸湿的毛巾折叠成长方形,搁在她的额头。
林惜然不自在地左右扭了一下脑袋,嘟囔:“我想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他们还不知道我没事了。”
什么是电话?爸爸妈妈是称呼爹娘么?
男人不懂。
林惜然在被子里动来动去,像个任性不听话的孩子,委屈无助:“想吃薄荷味冰淇淋,冰箱里有几盒,能帮我拿一盒过来吗?”
什么是冰箱?什么是冰淇淋?
男人懒得理会脑袋发晕的林惜然,从柜子里搬出一床被子,摊开了盖在林惜然的被子上,压得她把手伸出来,然后被男人塞进被窝里。
他拿着药碗出去了。
林惜然睁着眼睛,继续动来动去使劲折腾。
半个小时过去,男人没有出现,她放心地陷入第二次昏睡。
他……
应该对自己放低戒心了吧?
能把她从山崖下背上去,能带她看医生包扎伤口,能给她煮药给她盖被子,大概不会突然脑抽想neng死她?
算了,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这条命捡来的,丢了就丢了,不心疼!
林惜然烧得太厉害,自暴自弃。
她梦见洁白无瑕的雾。
这些雾像水、像风一般流动,温柔地将她的灵魂推出去。
接着她来到一个环境美如仙境的地方,看到一座似乎是道教建筑的巍峨宫观,宫观的屋顶萦绕着祥云。宫观前是一个大池子,鱼儿在水中嬉闹,纯金色的莲花在莲叶掩映间若隐若现。
一只成熟的金褐色莲蓬微微摇曳着,林惜然鬼使神差地把它揪了下来,剥出了九颗莲子。
她醒了。
林惜然的头很晕。
她的记忆和陈小草的记忆混在一起难分彼此,把脑袋搅成浆糊。
身子轻飘飘的,魂儿似乎随时都会出窍,如同陷在云朵之中,就连对疼痛的感知都变得迟钝模糊了。
……真要命!
这是躲过了重伤而死的结局,迎来高烧病死的下场?
林惜然想翻身换个睡姿,被子死沉死沉的,根本翻不了身。
哦,自己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把手举到眼前,展开少许,林惜然看到四颗莲子。
她把另一只手拿出来,这手抓着五颗莲子。
林惜然:“……”
林惜然盯着手里的莲子,咬开一颗吃了,被莲子心苦得整张脸皱了起来。
莲子似乎在口腔里融化成暖流,如有意识般钻进肚子,在身体里蔓延,头晕症状迅速消失,虚弱、病痛潮水般退去。
被高烧击败的冷静和智商上线了,林惜然恢复清醒,心情复杂地盯着剩下的莲子。
很好,大难不死必有金手指,这才是主角的待遇。
她貌似拥有一个空间。
林惜然把莲子放回空间,放缓呼吸,对于穿越古代借尸还魂的事实终于产生少许真实感。
是自己的金手指它跑不了,先了解一下陈小草生活的时代吧。
林惜然把陈小草的记忆理清楚。
陈小草出生在一个叫做桃溪庄的古代乡下,她不知道是什么朝代,反正打仗是好几十年前的事,经历过战乱的老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桃溪庄住着很多户人家,至少十个姓,姓陈的人不少。
这里距离镇、县很近,据说去府城也用不了多久,早上走路去,晚上能抵达。
桃溪庄可以种植水稻甘蔗,冬天大雪纷飞,河流被冻结冰封,相当冷,几乎每年都听说有人冻死。
陈小草是陈家的第四个女儿,赔钱货,不受待见。
爷奶爹娘重男轻女,姐姐妹妹们不是忍气吞声拼命干活,就是泼辣蛮横性子野,哥哥弟弟们只顾着自己。
生在这样的家庭,陈小草欺软怕硬爱慕虚荣。
爷奶爹娘兄弟使唤她,她使唤姐姐妹妹;爷奶爹娘兄弟的一声随口称赞,她便像得了奖励一般,能高兴好多天。
去年年底,十四岁的陈小草被她奶奶半嫁半卖地送走,与十七岁的沈家三儿子拜堂成亲。
当时徐行知他爹久病不起,每天都要花钱买药吃,每天都要人伺候。
徐行知娶妻的主要目的就是找个女人照顾爹。
他的母亲谢氏在五年前逝世,他的二嫂和二哥在这年夏季遇到意外丢了命,留下一双年幼可怜的儿女,也是徐行知负责衣食住。
你说沈大?
沈大是长房,沈家的长房二房分家已久,沈大不仅要侍奉父母,还要侍奉八十六岁的奶奶,膝下三个小孩子正是斗鸡撵狗长身体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精力金钱去帮徐行知。
嫁给徐行知的陈小草以为自己能过上不用干活就有吃喝和漂亮衣服的生活,成了亲才知道那是幻想,但她不敢惹徐行知。
在徐行知的吩咐下,陈小草把老人小孩照顾得不错。
随后老人去世,徐行知办丧事,她也没闹幺蛾子。
如此一装便是几个月,徐行知有事离家,留下钱财米粮,打了足够的柴禾,叮嘱陈小草好好对待两个儿子女儿。
他前脚刚走,陈小草她哥就来蹭饭,说了几句好话捧陈小草。
陈小草忍不住炫耀成亲后的生活。
她在沈家过得滋润,每天有肉有饭管够,夜里无需担心冻得难受,还不用挨打挨骂。
徐行知对她不错,就是晚上不碰她也不同房,说爹重病没有心思,说为爹守孝不能弄出孩子来。
陈小草她哥说:“不同房?不碰你?没准是个公公!不生娃娃诓你的,怕你有了娃娃对俩拖油瓶不好!”
陈小草生气地赶她哥。
她哥耍赖,要吃的用的和钱,扔了脸皮恭维陈小草,带着收获高兴地走了。
随后整个陈家都知道陈小草有钱有粮。
接着整个桃溪庄都知道了。
找陈小草打秋风的人一个接一个,他们拿到好处,陈小草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整个人开始膨胀。
第3章宁贤弟?宁姑娘!
陈小草不干活了,翘着脚指挥徐行知的儿子女儿做这做那。
钱花光了?
粮吃完了?
没有柴没有油盐?
没关系,陈小草把沈家的东西卖掉换钱,日子照样过得美滋滋。
只是,徐行知并非一去不复返。
他回来那天,他女儿正在发高烧。
原本女儿没有发烧,只是着凉,煮一碗姜汤趁热喝下再睡一觉就能痊愈的病。
陈小草认为这没什么,她着凉了还不是照样干活,没道理她要干活女儿躺着享受吧?
也就是个丫头,十里八乡病死的丫头多了去。
便让女儿继续用冷水洗衣服洗锅碗瓢盆,继续用冷水洗澡——烧热水要用柴禾,陈小草不舍得给女儿用,使得女儿的小病发展成大病,高烧不下。
徐行知是在晚上到家的,衣服没换,先去看儿子女儿。
女儿病得重,他赶紧带女儿去镇上找大夫,接着他儿子也发烧了。
两三天后,徐行知自己一个人回家找陈小草,要和她去衙门。
他说他要和离。
但是陈小草不敢信,她以为儿子女儿都病死了,徐行知想把自己骗去衙门,害自己坐牢,或者买通官差害死她……
陈小草很害怕地跑上山躲避徐行知。
她摔死了。
林惜然唏嘘,害死陈小草的,是她的虚荣和懒惰,她家那些极品亲戚都是帮凶。
徐行知冒然将儿子女儿交给陈小草照顾,离家数个月无音讯,难逃责任。
不过,如果可以回到过去,陈小草和徐行知必定知错悔改,陈家那些好吃懒做贪小便宜的人就未必了。
林惜然叹息一声,从被窝里出来,觉得有些冷,披上外衣。
她推开窗朝外面看,嗅到染着淡淡泥腥味的清新的新鲜空气,大雨被毛毛细雨取替,天色阴沉不见太阳,教人分不清此时处于什么时辰。
便宜老公徐行知恰好拿着一捧菜走进院子,他把菜放在水井盖子上,对窗后的她招招手:“宁姑娘,请出来。”
徐行知的大名叫做徐行知,字纯熙,据说颇有才华。
若非父亲病倒,兄嫂意外身亡,他去年是准备考秀才的。
这人生得好相貌,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如玉,极好看,个子也高于普通水准,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儒雅男神。乘车出现在街上,女子们送给他的花和果能把整辆车填满,其姿容之出色,可见一斑。
林惜然看清他的脸蛋,想起他的身材,留在沈家与他做一世夫妻的念头冒了出来,然后迅速被她掐灭——做人应该认清现实,她无财无势无人脉,守不住徐行知的美貌。
林惜然来到水井边,帮忙择菜。
“什么事?”
“我先前打算与你和离。”
“现在?”
“你伤害了徐佩兰和徐渐璋两个无辜的孩子,把我的钱、粮挥霍干净,还变卖了我的家具器物,总不能一走了之……虽然,那些事可能不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