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香宁注视着徐行知,静坐须臾,拿起毛巾在灵泉水里浸湿,将徐行知身上的伤口仔细清理一遍,喂他吃下一颗莲子。
就算是修真界的观赏植物,它也是有灵气的。
一颗莲子足以解决徐行知的身体隐患,令他苏醒。
照顾俩娃娃已经够累了,再照顾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洛香宁觉得自己会忍不住把病人给掐死。
离开房间喝了口水,洛香宁用刀子把洗干净的山薯切开,取了四斤左右拿到燕大娘家,算是还了早上借的那把粮。
“这太多了,你们家不吃吗?”燕大娘是个善心人,不肯收,“你们家没田没地,又没有来钱的行当,这山薯留着自己吃,大娘暂时不需要。”
“我挖的山薯很大,可以吃挺久。您就收下吧,就当是尝尝鲜。”洛香宁不喜欢车轱辘式你让我我让你的话,态度强硬地放下山薯。
燕大娘家里田地都不少,但她家儿子多,消耗的粮食也多。
回到家中,洛香宁把山薯切成块煮粥,把肚子填到七分饱就不吃了。
徐佩兰和徐渐璋都饿了好些天,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胃口。
洛香宁怕他们吃撑,坏了肚子,收起碗筷道:“饿了再吃,一天不止吃三顿,还可以吃五顿。”
徐渐璋吐舌头:“那是小婴儿!我不是小婴儿!我六岁了!”
洛香宁弹了一下他脑门,嗔道:“你这么大的孩子,还有徐佩兰,一天该吃四顿!”
过了正午,阳光柔和了少许,不那么毒辣。
洛香宁背起背篓上山。
徐佩兰和徐渐璋原本想跟随她,但洛香宁不想向他们解释铲子的来历,干脆把他们留在家里,不给他们看到铲子的机会。
这次她一口气把剩下的山薯都挖出来,背篓里装不下,便放进随身洞府,趁着太阳还没彻底下山,赶紧回家。
山里是有野狼的,还有野猪,特别凶猛。
洛香宁距离家还有几百米,徐渐璋就跌跌撞撞地跑来。
徐佩兰扶着他的手臂,脸上难掩高兴。
“阿娘阿娘!”
“阿娘!”
“阿爹的手指会动!”
“他醒过来啦!”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争先恐后地告诉洛香宁好消息。
“当真?”
若是真的,那么莲子的药效也太神奇了。
“是真哒!阿娘走快点,我们一起去见阿爹!”
徐渐璋要接过洛香宁手里的刀,徐佩兰嚷着要洛香宁把一块小点的山薯给她拿。
“慢点,淡定点。”
洛香宁哪敢把刀给徐渐璋,万一徐渐璋摔跤,那岂不是伤了自己?
她说:“咱们等阿爹醒来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时。阿爹如何?能下地走动吗?”
徐行知还躺在床上。
他与洛香宁是分房睡的。
刚成亲那会儿,他爹重病,洛香宁年纪小,徐行知实在没有圆房的心思。
后来徐行知的爹去世,他决定为爹守孝三年,总不能在孝期弄大媳妇儿的肚子吧?
洛香宁和两个小包子有说有笑地走进来,徐行知回了神,望向妻子和儿子女儿,自责感油然而生,沙哑着声音道:“辛苦你们了。”
他们家本来用不着过得这么紧巴巴,都是他……
洛香宁气徐行知的不负责任,语气淡然道:“是啊,我和徐佩兰徐渐璋这几天非常辛苦劳累,非常担心你一睡不起进了棺材。”
这人大概不知道,他真正的妻子已经自尽,站在他面前的“妻子”,仅是无关紧要一孤魂野鬼尔。
徐行知被她的话刺到了,微微垂下头,纤长浓密的睫毛羽扇般漂亮。
徐佩兰一心向着阿爹,扯洛香宁的衣角:“阿娘,阿爹他……我相信阿爹他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好吗?阿爹已经知道错了……”
洛香宁对徐佩兰很温柔:“我没有和徐佩兰小可爱生气。”又与徐行知道,“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你的行为都给你的妻子、你的儿子女儿带来了伤害。这是事实,你无法否认。”
被抬着下山不是徐行知的错。
他的错,在于碰壁后消沉度日乱发脾气,原主几次跟他说家用不够了,他都不理。
以至于他受伤后,原主拿出钱给他请镇上的大夫看病,家里一文钱都不剩。
没钱用的窘迫是徐行知造成的,一家人饿肚子也是他的锅,错在他。
徐行知听完妻子的话,在感到羞愧的同时,心里怪怪的。
妻子是普通的农户出身,什么时候学会讲大道理的?
不过,妻子说得对了。
他确实没有用。
洛香宁道:“徐佩兰陪着你阿爹,我去厨房看看。”
今天出了一身臭汗,趁着天还没有黑透,赶紧烧水洗澡。
至于洗头,古人头发都长,又没有风筒用,只能等明天中午再洗。
中午气温高,湿头发干得快。
徐行知目送洛香宁离开,老是觉得他的妻子有哪里不对劲,见徐佩兰在床边坐了,他问:“丽娘这几天是怎么了?”
丽娘是原主的名。
徐佩兰鼓着脸颊,不高兴地瞪着他:“阿爹,你都不关心阿娘的!我昨天看见了,阿娘跑去摘红珠子!今天早上,我叫她,她没反应,真的很怕她再也醒不来!”
红珠子就是原主吃的剧毒野果,其形状如小珠子,颜色艳丽。
虽不能说它随处可见,但仔细找一找,天地间、山里很多。
徐行知愣住:“丽娘吃了红珠子?!”
这不是废话吗?
徐佩兰伸手啪地打了他一下,嚷一句去找阿娘,蹬蹬跑了。
她越来越不喜欢阿爹,他太讨人厌了。
还是阿娘好!
沈家二房有三口灶,一个是烧水洗澡的大灶,一个是蒸饭做菜的灶,最后一个是煮汤煮药的小灶。
大灶里塞进了好几根粗木头,揭开盖子,水正在翻滚。
洛香宁舀了半桶热水,喊徐渐璋洗澡,一边拎着水进浴室里兑成合适的温度。
徐渐璋年纪小,以前是徐行知给他洗澡,后来徐行知忙着思考人生,徐渐璋学会自己洗澡了。
但这个年纪的娃娃,甭管聪明不聪明,洗澡都是等于玩水。
徐渐璋拒绝了洛香宁帮他,红着脸道:“阿娘,我能自己洗澡,你出去好不好?”
洛香宁笑:“你能自己洗,和你能把自己洗干净可不是一个意思。我是你阿娘,给你这娃娃洗个澡,你还害羞了。”
徐渐璋低着头,左脚踩右脚:“阿娘是阿爹的妻子,不是徐渐璋的妻子。”
“你还是个娃娃,跟我孩子一样。”洛香宁说服他,把他衣服剥了,教他怎么把身体洗干净,“你记住怎么洗,往后就不需要我帮你了。”
“……阿娘,你什么时候会有孩子?”徐渐璋非常害羞,背对洛香宁,“你和阿爹有了孩子,还会要我和姐姐吗?”
“为什么这么问?不管我和你阿爹有没有孩子,你和徐佩兰都是阿娘阿爹的儿子女儿。”
“别人说,阿娘阿爹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把徐渐璋和姐姐赶走。徐渐璋和姐姐……是没有爹爹娘亲的孩子。”
“徐渐璋和徐佩兰有阿爹,有阿娘。”洛香宁温柔说道,“阿爹对你们好,阿娘对你们也没差,是吧?说到爹爹娘亲,阿爹也没有爹爹娘亲了。爹爹娘亲是不能陪伴我们一起到老的……”
本着一视同仁的做法,洛香宁给徐渐璋洗了澡,也给徐佩兰洗了。
两个孩子洗完,山薯煮的粥也好了。
洛香宁给徐佩兰徐渐璋盛了粥,拿一个大海碗装了七分满,拿进房间里给徐行知。
“你昏迷了三天两夜,不宜吃得太饱。吃了这碗粥,记得喊一声。”洛香宁把粥放在小柜子上,将小柜子搬到徐行知床边,随便他什么时候吃。
徐行知刚醒来的时候吃了小半碗粥,现在不是很饿。
他坐在床上,看着洛香宁,一双精明的丹凤眼眨也不眨:“丽娘。”
两个字喊得分外缠绵。
洛香宁的心一跳,侧头与他对视:“有事?”
太阳已经下山,房间里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徐行知的半个身子笼在阴影之中,神情隐含着探究。
“你变了。”他说,“你之前不敢看我,也不喜欢徐佩兰徐渐璋。”
“因为现在的我不是之前的我。”洛香宁坦然说出事实,“现在的你也不是之前的你。时间一刻不停地向前,每个人都会变的,不是吗?”
“可是你的变化很大……”徐行知似乎非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揪着话题不放,“你没有读过书,不认识字,你讲不出大道理。可是,现在的你会讲道理。”
洛香宁轻轻一笑,懒得再理会他,转身离开。
徐行知大概是不满意原主的。
也是,他读过书,有文化,怎会瞧得起村姑出身,大字不识一个的原主呢?
但他感觉到了她与原主的不同。
洛香宁心想,明天若是有空,给原主立个衣冠冢吧。
用了原主的身体,是承了原主的恩。
徐行知一时半会还下不了地,洛香宁用过晚饭,提着小半桶温水进他的房间,点亮了油灯,道:“你的手没断,洗澡这事自己来。”
“丽娘,我是你夫君。”徐行知叫原主的名,眼睛平静地看着洛香宁。
“就算是夫君,那也是没有洞房的夫君,算不得真的夫君。”洛香宁对伺候病人洗澡这件事没有兴趣。
“……”徐行知静静地凝视她。
“看我作甚?莫非你今晚想当新郎官?”洛香宁拿起放在小柜子顶端的海碗和筷子,瞧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你有伤在身还没有痊愈,就不要再添新伤了。”
说完走了,留下徐行知一个人疑惑不解地思索着她的话。
什么叫做再添新伤?
洛香宁的意思很简单,如果徐行知有胆子强迫她,她会把他揍得半身不遂,指不定孩子都生不了。
是的,洛香宁从来都不是软萌妹子,她就是这么粗暴。
习惯了现代的淋浴和浴缸,回到古代用木桶装水洗澡有点难适应,洛香宁沐浴完毕,带着湿乎乎的水蒸气从浴室出来,决定有钱后一定要买个大浴桶泡澡,顺便弄个淋浴。
晚上没有娱乐,洛香宁看见厅里亮着光,过去一看,徐佩兰和徐渐璋还坐在那里。
“困了没有?”她问。
“和阿娘一起睡。”徐佩兰说。
洛香宁把两个孩子抱起来,进了自己的房间:“夏天这么热,你们还跟我睡,倒是不嫌挤在一张床上闷得慌。”
徐佩兰顿时紧张起来:“阿娘怕热?”
洛香宁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让徐渐璋躺进床的最里面,徐佩兰睡中间,道:“我是怕你们嫌热。”
吹了灯,她也躺上去,扬开被子将三人一起盖了。
房间黑乎乎一片,朦胧的光透过窗照进来,虫儿的叫声响个不停。
洛香宁平躺着,不是很习惯这么早入睡。
就现在这个时候,八点不到,早着呢。
徐佩兰翻了个身,对着洛香宁,小小声道:“阿娘,你睡不着?”
徐渐璋已经睡着了。
洛香宁看向徐佩兰,小姑娘的眼睛里映着月光。
“想听阿娘讲故事吗?”
“想。”
睡前故事嘛……洛香宁想到《白雪公主》和《灰姑娘》,又想到白雪公主的继母是邪恶大反派,灰姑娘的继母也不是好东西,便讲了一个《海的女儿》。
这是悲剧,徐佩兰半懂不懂:“为什么小美人鱼一定要长出双腿去找王子?”
洛香宁说:“因为爱情。”
徐佩兰:“像阿娘和阿爹这样吗?”
洛香宁否认:“不是。我和你阿爹成亲,是过日子生孩子,不是因为爱情。”她尽可能直白简单地讲解了爱情的含义。
徐佩兰又问:“阿娘,你和阿爹会有爱情吗?”
洛香宁笑:“我不知道。不早了,徐佩兰合上眼睛睡觉。不要把小美人鱼的故事告诉别人哦,徐渐璋也不行。”
徐佩兰好奇:“为什么?”
洛香宁道:“没有为什么。徐佩兰问我为什么,我的回答是希望徐佩兰别告诉别人。”
她懒得向别人解释自己如何知道《海的女儿》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