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陆甄萝睁开眼睛,看到蔚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她躺在阴凉的树荫下午睡,感觉就像结束了一个长达十五年的梦。
梦的前半部分,她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是个才貌双全不差钱的人生赢家,奈何短命。
后半部分梦,是她出生在一个叫做桃溪庄的古代村子里,像傻子那样浑浑噩噩快快乐乐地活着。
奶奶嫌她光吃不干浪费粮食,趁她爹娘去镇上做短工,将她半嫁半卖地送走。
当时陆甄萝十五岁,和十八岁的徐行知拜堂成亲,什么都不懂。
直到一个月之后的今天,她在梦中重温前世死去的恐怖,从小到大做过的有关于前世的梦突然在脑海中呈现。就像堆成一座小山的无数块拼图碎片,哗啦一声漫天飞起,被看不见的神奇力量快速拼成一幅完整的画。
——这画就是她的前世人生。
刹那间,陆甄萝想起被遗忘的全部记忆。
她的思维能力和反应速度随之恢复,不再懵懂无知。
“嗬,天空真美啊!”
陆甄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发出由衷的感叹。
她这遭遇算是穿越吧?
姑且不论这是穿越还是投胎转世,她能够脱离智力障碍者的队列,在现代在古代都足以称之为奇迹。
陆甄萝心情极佳,感觉到拂面的凉风,抬起手试图捕捉。
风当然是捉不住的,可她毫不在意,她乐于享受风穿过五指的欢欣。
山岗上传来了熟悉的呼喊声:
“阿萝——阿萝——”
“小婶——小婶看到我吗?我——在——这——里!”
是徐行知的儿子和女儿。
陆甄萝偏头望过去,两个小孩举着好几串似乎是野果的东西,她朝他们招招手,他们很快冲下来,跑到树下。
“阿萝阿萝,这果子可甜了!吃吗?”
“小婶听不懂的啦,给她尝尝!”
年仅七岁的姐姐徐佩兰抢先摘下一颗黄橙橙的野果,洗也不洗一下就往陆甄萝嘴上怼。
陆甄萝:“……”
欺负我没有见识是吗?
啪地一下把野果推开了,她笑道:“想恶作剧?怕不是找错人了。我从前吃过这种野果,生的酸,熟的更酸,吃了别想要牙了。”
徐佩兰哎呀一声,瞪大了眼睛:“小婶你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弟弟徐渐璋比姐姐小一年,被会说话的陆甄萝惊得手里的野果都掉了,指着陆甄萝:“你……你……”
陆甄萝摸了摸两姐弟的头,捡起野果道:“今天会的。梦里有个非常漂亮的小仙女送给我一颗金光闪闪的灵丹,我吃了,然后就不傻了。”
谁是小仙女?
她就是小仙女本仙。
徐佩兰馋了,摇着陆甄萝的手臂撒娇:“阿娘,你只有一颗灵丹吗?我也想吃!”
陆甄萝:“你又不傻,用不着吃。”
徐佩兰说:“我忽然想变成傻子,小仙女一定会给我灵丹的!”
陆甄萝:“……”
嘴馋成这样也是少见了。
徐渐璋很乖地把野果塞给徐佩兰吃:“没有零蛋,咱吃果子!阿萝也尝尝。”
小男孩拥有与徐行知相似的漂亮脸蛋,像个小天使。
陆甄萝一不留神咬住凑到面前的野果子,被酸得直吐舌头:“哎呀,这味道……跟柠檬一样酸!徐渐璋别给我吃了,我爱吃甜的,真不爱吃这个。你们阿爹呢?他回来了没有?”
对于老天爷塞给自己的便宜老公,她喜欢他的俊脸和好身材,别的方面嘛……只能说只言片语无法描述她的复杂感想。
他人品倒是不差的,没对她这个未成年伸出邪恶之手。
“阿娘看,阿爹在那里!”徐佩兰指明了方向。
“哪?找不到人。”陆甄萝只看到一块超大的石头把路给挡了。
“在石头那边,很快就过来了。”徐渐璋补充,“阿萝不傻了,还是不聪明。”
陆甄萝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计较长短。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发现沾了泥点草屑落叶,衣襟和袖口油腻腻黑乎乎脏兮兮,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么脏的衣服也能穿上身,脸和手干不干净无需问,莫怪人家徐行知与她同床几天就分床睡了。
想起徐行知,徐行知便从石头后面出来,肩上挑着两捆张开手也无法合抱的枯柴,看一看就知道非常沉。
不过,他的身高接近一米九,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挑这样一担柴并不吃力。
“阿爹阿爹!阿萝她会说话了!”
“阿萝梦见小仙女,吃了小仙女给的灵丹,不傻了!阿爹,我也想吃灵丹!”
两个小萝卜头丢下陆甄萝,扑向高大英俊的阿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陆甄萝拿手顺了顺粗糙打结油腻的头发,轻轻扯了一下衣裳,对踩着小路走来的徐行知抿唇微笑。
之前是个傻子的自己肯定不刷牙,对俊美男子咧嘴笑,结果露出一口脏兮兮臭烘烘的黄牙,简直辣眼睛。
徐行知对上她明亮灵动,充满了善意的礼貌眼神:“……”
差点把肩膀上的担子给扔掉!
傻媳妇真不傻了?
他怎么觉得傻媳妇被山精鬼魅上了身???
灵丹和小仙女又是什么鬼?
默默地移开了目光,徐行知避着陆甄萝瞪了傻白甜女儿儿子一眼:等我有空再跟你们算账!
徐佩兰和徐渐璋:“?”
莫名其妙!
他们又没有得罪阿爹,最近做过的最坏的一件事,是把酸果子塞给阿娘吃……难道他恼他们捉弄阿娘??
“莫要挡我的路,都跟在后面。”徐行知懒得解释恢复智商的陆甄萝未必可信,看见陆甄萝也很乖很听话地跟在后面,眼角微微一抽,“你走前面。”
“我吗?我有名字,你不叫我的名,我不知道你与我说话。”陆甄萝道。
安排她走前面,是怕她啊呜一口吞了他的儿子女儿么?
她想试试做妖怪是一种怎样的奇妙体验,可她没有妖怪的本事,这是真话。
徐行知:“我看你,便是与你说话。认识路吧?不认识我告诉你,教你走哪个方向。记下来了,以后就不用别人指给你看了。”
陆甄萝:“我知道路。”很小声地嘀咕,“万一你当着我的面讲我的是非,我也要回答一句听到了?”
徐行知:“……”
很抱歉,他真没有在当事人面前评头论足的爱好。
这么作死会被当事人打的。
小萝卜头们不甘寂寞:
“阿爹阿爹!你不是打了好几担枯柴吗?”
“那些柴都留在山上啊?被别人偷了怎么办?以前你都是先把一担柴放在这里,然后回头把剩下的柴挑下山,再把柴往家里搬……”
“一趟挑回去会不会太累了?”
徐行知:“……”
好想用柴砸死这两个不识相的小混蛋。
老子都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好不好!
徐行知:“挑柴的是我,不是你们,少跟我啰嗦些废话。”
陆甄萝转过身,透过木柴的缝隙看姐弟俩,笑得温柔动人:“你们会背《三字经》吗?背来给我听听。”
徐佩兰和徐渐璋一下子住了嘴,面面相觑:好想说《三字经》是什么,我才认识!
徐行知翘起唇角,忍俊不禁道:“没听到阿娘说要考察你们的功课么?把《三字经》背一遍,《百家姓》和《千字文》记得多少背多少。来,开始吧。”
阿爹你不能这么残忍无情任性!
徐佩兰:“啊!我的东西似乎不见了!我回头找找!”
徐渐璋:“阿爹阿爹,你先走,我去撒尿!”
麻利地溜了。
眼前是青山绿水,空气清新无污染。不知名鸟儿藏在山林中,叫声悦耳动听。
梁俏如却是心情烦闷不开心。
她蹲在河边的石头滩上,捡起一块石头砸向河面,听得噗通一声响,水花四溅起,又是一块石头丢出,直到力气耗尽,气喘吁吁。
今天早上,她从二十一世纪来到这个不知名的古代,从才貌双全有钱有闲的人生赢家,变成穷得叮当响的村姑。
原主与她同名同姓,今年十三岁。
父亲叫梁多福,两个月前上山打柴,不慎滚落山崖去见阎罗王。
母亲郑秋月有孕在身,前天生下一个皱巴巴的瘦弱女婴,差一点儿母女双亡。
除了女婴,原主还有大姐二哥,以及一对孪生弟弟。
另外,原主爷爷奶奶健在,原主有两个伯父两个阿爹,一个去世的姑姑,和一个常回娘家打秋风的小姑姑。伯父和阿爹娶了妻,有了娃,阿爹单身,原主的堂兄弟姐妹们加起来接近十个。
生活在这样的大家庭里,吃饭是不可能吃饱的,睡觉是不可能自己独占一个房间的,甚至连床和被子都要与别人共同分享,试问梁俏如如何接受?
假如她悲观一点,这会子已经跳进河里,用生命求解“淹死自己能不能穿回现代”的答案了。
“三姐!”
不知是四弟还是五弟的小男孩跑过来,他长得瘦,皮肤黝黑,衣服破旧,打了许多个补丁,模样像只小老鼠。
梁俏如看了他一眼,继续学习精卫扔石头泄愤。
“你有空扔石头,不如下水摸鱼给阿娘吃!”
小男孩的语气忒不客气。
尊敬姐姐?
不存在的。
梁俏如漠不关心,懒得理会。
被无视的小男孩有点儿恼,叉着腰站在梁俏如面前,嚷道:“你不去摸鱼,咱回去了肯定要被奶奶和二伯母数落!没准今天晚上饭都没得吃!”
“他们给我吃,我还不稀罕呢!”梁俏如想起中午那顿饭,肚子里腾地蹿起怒火,“哼,别人有肉吃,美滋滋,我特么喝的是焯水废汤,吃的是野菜,又苦又粗!伙食水平差得这么远,居然是有血缘的一家人,不是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和丫鬟!”
“不吃会死的!”小男孩很现实,“三姐别犯傻了,快去捉鱼!”
“我捉的鱼,我吃不到嘴,我干嘛捉?!”听他提起捉鱼,梁俏如更加气愤,“从前我把捉到的鱼带回家,鱼多的时候能吃一口鱼肉,鱼少的时候连一口鱼汤都喝不上!我是脑子进水才会蠢到饿着自己,捉鱼去喂别人的嘴!”
“可是,家里那么多人——”小男孩试图反驳。
梁俏如冷声打断他:“是啊,人那么多。我捉的鱼,我是功臣却吃不到!别人吃了还嫌鱼有腥味,多刺难吃,嫌不如肉好吃,要扔给鸡吃。你是我亲弟,没得吃;阿娘是我亲娘,同样没得吃!说说,这像话么?”
小男孩无言以对,他也不喜欢三姐捉的鱼进了别人的肚子,但鱼是奶奶分的。
奶奶不给他们吃鱼,他们还能跟奶奶吵架?
“咕咕咕。”
梁俏如的肚子突然叫了三声,催促她赶紧进食。
小男孩想笑又不敢笑,看着梁俏如绷紧的脸,拉住她往水边走:“三姐你不要闹了,我带了打火石来,等你捉到鱼,咱烤鱼吃。”
梁俏如还是不怎么乐意,然而肚子造反,只得选择同意:“行,我下水捉鱼,你赶紧去捡些柴来。”
她脱掉外衣,穿着里衣和裤子入水。
小男孩回头一看,叫道:“你小心点!我听说水里有蛇,会咬人。”
梁俏如已经潜入水下,没有听到他的叮嘱。
河水略浑浊,泛着一股子腥气,鱼不知躲在何处,找了半天也找不到。
一无所获的梁俏如觉得头疼,正要回到岸上,谁知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河水无情淹没。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她恢复意识,发现自己湿漉漉地躺在软且肥沃的黑土地上。
这是哪里?又穿了?
梁俏如站起来,蹙眉打量着脚下长宽一致整整齐齐的土地,看向右侧的小房子。
那似乎是间仓库,两扇门半掩着,门边停着一辆板车,车上堆放干牧草,两只鸟儿叽叽喳喳地在草堆里寻找食物。
捉不到鱼吃,捉到鸟也行。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观察了半分钟,饿虎般猛地向前一扑。
“唧唧!!”
鸟儿受惊飞起,迅速消失不见,梁俏如只吃到一根鸟毛。
郁闷地吐出羽毛,梁俏如拍了拍仓库的墙壁,道:“有人吗?有没有人人?”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也听不到动静,她推开仓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