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说着话,也不知道从外面谁的手里接过来一个什么东西,然后往温大太太面前一扔。
众人只听得“哐当”一声,然后就看到一只碗碎在了温大太太的脚边。
碗里到是没有多少东西,可剩下的残渣里竟然看到了点儿肉沫。
温大太太在看到那只碗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再抬眼看到众人打量的眼光,脸上更是发窘。
周氏自来没理也要闹三分,这会儿自然得理不饶人,“老太太不知道,这是从大嫂屋子里翻出来的,倒也不是大嫂吃的,是四郎的碗。
您瞧瞧,咱们这些人如今连口干饭都吃不上,他们这还能躲在屋子里吃肉呢!即便是大嫂自己瞒天过海私下里就藏了那么一点儿,可上有老下有小,我们这些人吃不着,老太太如今还病着,难道不该有口好的
大嫂你也是有孙子孙女儿的人,上午三哥儿媳妇屋子里孩子哭闹,你难道没有听见就这么吃独食儿,也不怕闪了舌头!”
温大太太没想到周氏这么泼辣,平时只觉得她口舌多,会在老太太跟前讨巧儿,眼下竟然闹出这么一茬儿来,着实叫她下不来台。
且这碗带着肉沫的面确实是她上午偷偷端给温良的,基本无从抵赖。
想她活了这么些年,从小在锦绣堆里打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珍馐美味没吃过,今日竟然为了这么一口吃的丢这么大的人,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但是形势比人强,当着这许多人面,温大太太也不硬挺着了,顾不上脸面不脸面,干脆就直接跪了下来。
“老太太,都是儿媳的错,原是昨日扫查过后,也就剩了那么些米面,这小小一块肉原是前面吃剩下的一点儿边角料。
本来该是给老太太用的,可良哥儿昨儿晚上念书念得晚,他人又瘦弱,这段时间以来遭受的事情也多,今儿一早就不大好。
老太太也是做母亲的,我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他就是儿媳未来的依靠,儿媳实在是心疼孩子,便悄悄地给了下了碗面条,还骗他说大家都有,他这才吃了,老太太……儿媳不孝,您要怎么罚我,我绝无二话。”
她竟然好意思拿温良身子弱来做借口,实在叫人鄙夷,那温良再怎么文弱,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老太太年纪这么大,而且还卧病在床,更是长辈,亏得她还知道说一句温良以为大家都有,把这个不孝的名头全揽在自己身上。
而实际上温良又不是个傻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他能不知道
这些天,他终日里躲在自己老娘的羽翼之下,一个面儿也不漏,可谓是没有半点儿担当。
说到底,还是胆小自私懦弱罢了。
如今温大太太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非但没有让众人对温良有半分的谅解,反倒越发瞧他不起。
温老太太由文氏扶着,半靠在床头。
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只静静地注视着跪在下头的温大太太,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温大太太不由心下惴惴,哪怕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可身为儿媳需要恪守的孝道,是她刻在骨子里的认知。
温老太太哪怕是重病,哪怕连坐起来都不容易,可她仍旧回因为对方的眼神而感到恐惧。
“老太太……”
她等了好半晌,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到底还是没忍住轻声呼唤了一句。
然后便听到温老太太叹了口气,“罢了,这件事情我也不想追究,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听到这话,周氏立刻不干了,“母亲!大嫂如此不知……”
“住口!”温老太太的声音带着疲倦,声音也不高,但就这两个字,就让周氏的声音再说不出来。
“如今你还要怎么样”她看向周氏,“我能做什么”
一句话问得大家哑口无言。
是啊,温大太太就是这么做了,温老太太还能做什么呢
东西没有了就是没有了,难道还能叫人吐出来吗
“娘!”温琼非这个时候却挤了过来,“娘,你可不能偏心,这大嫂背着我们所有人暗地里藏私粮,咱们都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凭什么要让着她”
温大太太闻言忽然眼神凌厉地看向温琼非,“三弟说话可要有证据!我确实将那一两肉给了良哥儿吃,可你要说我藏私粮,我这是万万不敢当的。
昨日粮食被收走,我已经极力想办法周旋,想让大家能多捱一阵儿,可粮食就这么点儿,分明是三弟你起歹心要抢大家的粮食!”
“你血口喷人,要不是看到你藏着东西给你的宝贝儿子,我们大家都只是喝粥,我能去上手拿吗这些粮食都是府上的粮食,凭什么你能偷偷藏,我就不能去拿些”
温琼非到底是个爷儿们,还是个大胖爷儿们,因此一急起来,嗓门大中气足,倒是镇住了不少女眷。
温大太太却不怕,她冷笑了一声,“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屋子里并没有半点存粮。”
她说着忽然又抽抽搭搭起来,泪眼滂沱地看向温老太太,“母亲,您是知道我的,这么多年,我操持着家业,连自己的嫁妆都搭进去了,我岂是那种会吞公中私产的人
府里的粮食都是咱们公中的田庄上送来的,是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我怎么可能做得出只顾自己拿公家的粮食往自己屋子里藏的事儿我甚至让人将那掉到地缝里的米都一颗颗扫起来了。”
说着她便开始掩面哭泣,外头伸着脖子看热闹的闫氏闻言立刻道:“这倒是真的,太太可没有私藏一粒米,屋子里有私产的另有其人。”
乔玉言都快要被气笑了,这为了谋算她手里的一点儿粮食,这宿仇都能统一战线了。
周氏眼珠子一转,立刻找到了自己的站位,当即便道:“对!六弟妹,要说粮食,你屋子里的只怕比咱们那仓库里的还要多吧!都这种时候了,难道你想独善其身,活活让这一家老小饿死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