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移步去书房,江意在红泥小炉上温着酒,绿苔也来院里伺候。
江意道:“绿苔,你自己去玩吧,不用管我们。”
绿苔知道他们是不想有人打扰,便同嬷嬷们退下了。
江意正忙着,忽听苏薄唤她,不由回过头去看。
这一看,她眼里的笑意就漾开来,道:“脸谱戏。”
苏薄此时脸上确实覆着一张脸谱,在她转过头来以后,便不断地变幻自如。
江意看得很是高兴,道:“没想到这门技艺你还留着。不能光变脸啊,你的故事呢,要用唱的啊。”
没想到这次苏薄还真有准备,虽然没有唱,但也正儿八经地说了一段,听得江意极力忍着笑。
苏薄问她:“我是不是讲得不好?”
江意噗嗤笑道:“没有没有,你讲得很好。”
苏薄:“可我讲的并不是个笑话。”
江意再忍不住,很不给面子地一直笑,道:“大概是因为你很有讲笑话的天分。”
然后她手里还拿着舀酒的竹柄长勺,就朝他走去,“这次总该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变的了吧。”
苏薄道:“你看个新鲜,非要追究它的根底,就没意思了。”
江意兴致勃勃道:“我也想学啊。”
苏薄问:“学给谁看?”
江意道:“学给你看啊。”
苏薄道:“我只喜欢变,不喜欢看。”
江意见他拒绝,弯着嘴角,一下扑到他怀里,想抢他脸上的脸谱来着。
只不过苏薄料定她会如此,先一步收了脸谱就拢进袖中了。
苏薄靠坐在书桌前的座椅上,任江意肆无忌惮地趴在他怀里如何搜刮,都够不着。
她脑后青丝柔顺,发髻间戴着前两日才在首饰铺里买回来的他挑选的步摇发簪。那珠玉在鬓间轻晃,灯火下流光闪烁,他看见她眼里明媚如春。
苏薄垂眸盯着她的嘴唇看,道:“不去看看么,你酒煮好了。”
此时满室飘着酒香。
江意道:“你快给我看看,我再去舀酒。”
苏薄道:“不喝也无妨,我们可以做点其他的。”
江意一抬头就撞见他的眼神,不由心下一窒,再看自己坐在他怀中将他衣襟都弄乱,立刻就没方才那么有底气了,连忙下来。
苏薄似有似无地笑笑,悠然自得地拂了拂自己袖摆。
江意觉得应该扳回一局,便道:“那我不追根究底了便是,大将军要是喜欢变给我看,那顺带把戏曲也学了,唱给我听。”
苏薄听后,竟应道:“有空去学学看。”
江意回头看他,笑他道:“那我得叫上我爹和哥哥一起来听。”
苏薄身形往后靠着椅背,看着她,低道:“只在房里唱给你听。”
江意被他看得心头怦然,微微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捋了捋耳边细发,依然是笑,然后转身去看酒了。
窗外下了点点细雪。
江意将酒安在窗边坐榻的小几上,回头对苏薄道:“坐过来。”
绿苔退下去的时候,往自己房里拿了点东西,出了院子也没往前边去,而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往素衣的院落走去。
她想着要是这会儿素衣还在前院,那她就快些做完事情便回去。
结果去到以后,看见素衣房里的光亮,绿苔迟疑了片刻。
素衣在房里听见有人进来,但迟迟不见下一步动静,他心思一动,便动身去打开了房门。
开门一看,果然是绿苔站在他院里。
绿苔显然也没料到他会来开门,一时愣了愣。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素衣还是那句:“是不是夫人那里有什么事?”
绿苔摇了摇头,抬手把手里的东西给他看,道:“我带了这个来。”
素衣也不晓得她的用意,她便问:“方便我进去么?”
素衣侧了侧身,请她进去。
她一晚上来了两次,对这屋里也比较熟悉了。
木架子那边还挂着他今日穿的那身黑衣,脏的还没来得及洗。
绿苔移步过去,给他取了下来,走到桌边去坐,把那衣裳放在自己膝上,然后开始穿针引线。
她带来的不是别的,就只是一些针线。
素衣见状,有些无所适从,道:“这是脏衣服。”
绿苔应道:“没事,我反正要翻过来补的。”
而后她便坐在灯下,一针一线替他把破掉的衣裳缝补起来。她针法细密,缝得很好。
素衣一时间竟不知该干什么好,就拿了自己的剑,坐到窗边去擦拭。
那雪白的剑刃上,依稀映照出绿苔的身影。
等她缝补好了,打好了结,便熟稔地低头去咬掉了线头,后才抬头道:“像你们这样,衣裳应该经常有破损的,你还有其他需要用得着针线的地方吗,有的话我替你一并缝了吧。”
确实,除去穿旧了的衣裳,一些比较新的,因着素衣常有任务在身、在外奔走,免不得破了的,有的被嬷嬷们发现了就帮他补上,没发现的且又是没穿过几次的新衣服,他就放在柜子里了。
结果绿苔这一说还说中了。
绿苔见素衣不做声,便知道是还有用得上针线的地方的,又道:“一直以来你也帮了我不少,就当是彼此照拂吧。”
随后素衣便去柜子里拿了几身衣裳来,绿苔抖开来看,然后一一仔细地给他缝好,缝好以后就是完好如初一般,甚少看得出痕迹。
素衣觉得她缝得比嬷嬷缝得好。
最后都缝完了,绿苔又给他叠整齐,交还给他。
素衣道:“多谢。”
绿苔简单地回他:“不谢。”
绿苔收了针线,离开的时候,院里下起了细雪。
素衣拭好了剑,送她出门来,便在院里练剑。
绿苔往前走了几步,在院门口停了停,然后蓦然回头看了一会儿。
她不由想,这个人不愧是个喜欢打架的人,他的剑快得都能拈住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