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紫禁城,宫后苑。
苑中奇石星罗棋布,佳木葱茏,遍植古柏藤萝。以供奉玄武的钦安殿为中心,两边均衡坐落各式建筑近二十座,无论是依墙而建还是亭台玉立,均玲珑别致,疏密合度。
其中又以浮碧亭和澄瑞亭、万春亭和千秋亭最具特色。
多尔衮一袭摄政王常服,趁着茶余饭后的闲隙在此地游玩,除了侍奉在侧的宫人外,一同随行的还有和硕礼亲王代善的第七子,固山贝子满达海。
“许久未见,礼亲王一切都好?”
“回摄政王的话,还好。”满达海态度恭顺。
当年皇太极驾崩,多尔衮与豪格争位,代善从中搅和将私立多尔衮之事捅破,这才折中立了福临为帝。是以多尔衮只能通过摄政王的位置重新独掌大权,代善惨遭多尔衮排挤退出权力中央,闲在家中颐养天年。
然代善父子手掌满人正红、镶红两旗,眼见着中原战事一触即发,而大清靠的便是八旗子弟来打天下,缺一不可。为此,多尔衮意图拉拢满达海,让其取代礼亲王爵位。
满达海自知家中排行靠后,若想继续往上爬,非多尔衮助力不可。多尔衮有心,他有意,二人心有灵犀一点通,不必明说。
一路家常闲话,多尔衮带着满达海走进万春亭坐下,宫人随后端来果脯糕点,给二人斟茶倒水。
满达海见桌上另外摆着六个空杯,问道:“摄政王,这是?”
多尔衮泯了口茶水,舌尖苦涩换来眉目清明,淡淡道:“还有人要来,稍后便知。”
没过多久,阿济格首当其冲,在宫人的引领下来到万春亭,其身后还跟着五人,是为谨亲王尼堪、端重亲王博洛、多罗郡王瓦克达、承泽郡王硕塞以及平硒王吴三桂。
众人向多尔衮行礼,并依次落座,饮完茶水相互寒暄客套一番后,立刻进入正题。
多尔衮率先开口道:“本王昨日收到探子准信,姜镶作乱,招降大同的事应该要泡汤了,另外,探子说在大同打听到崇祯踪迹,此事诸位怎么看?”
崇祯二字一出,吴三桂心中打了个激灵,赶紧低下头装作品茶。
宣大战线由阿济格负责,当然由他先开口,阿济格顿了顿道:“我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接着将手下蛮八带回的消息说之于众人,正好与多尔衮的情报相互映照。
“那么说,崇祯没死?”尼堪疑问。
博落抓着须答道:“确实有这个可能。”
对于他们而言,崇祯的象征意义非比寻常,若能生擒劝其禅让,那针对咱大清得国不正的说辞便不攻自破。几位亲王相互交谈,瓦克达、硕塞、满达海、吴三桂四人自顾听着,无一人开口,显得非常识趣。
“不管消息真假,本王都要稍稍更改接下来的计划。”见时机差不多,多尔衮抛出心中想法。
“愿闻其详。”
崇祯这个彩头,足矣让大清稍缓南下的攻势,转头全力西进。这次,多尔衮决定亲征大同,由在座七人协辅。在平定大同稳固后勤线后,立刻兵分三路,一路进攻陕北,一路围困太原,最后一路改道进逼河南。
李自成必须消灭,这是在座所有人的共识。
“满洲正白旗二十五牛录、镶白旗十五牛录、正红旗二十五牛录、镶红旗二十六牛录、镶黄旗十五牛录。”
“蒙古正红旗、正黄旗,汉军正黄旗、镶黄旗、正蓝旗、镶蓝旗、正白旗、镶红旗。”多尔衮将下令出征的各部一一清点,合算八旗兵力九万余,可谓家底尽出。
“就这么定了,三日后大军开拔。”众人自无不可,领命离去。
多尔衮起身站立,欣赏着园中美景,此刻的他志得意满。
“宫后苑,不好听,你去把牌匾换了,以后就叫御花园吧。”
.........
“万岁爷,醒醒,快醒醒。”
崇祯在睡梦中,梦见自己翱翔于天际间,身下九州大地连并,百姓欣欣向荣。
“万岁爷,万岁爷。”
听见有人呼唤自己,崇祯睁开眼睛,方才宁静祥和的场景陡然变成满目疮痍,城墙上遍布着残垣断壁,这里是悲惨的现实。
连日的作战他实在太累了,清兵方退却,自己便就着地上睡去,多日不曾卸甲,甲胄与内衬已粘结到一块,满是异味。
王承恩见崇祯悠悠醒转,忙转过身去,背对着崇祯道:“万岁爷,您犯温病了!快让奴婢背您回去吧。”
“这是第几日了?”
“爷,已经第十日啦。”
听王承恩说自己发烧,崇祯用手背在额头贴了贴,是有些烫。脑袋晕乎乎的,想不起事来,王进朝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崇祯回想着,杵着地面站起身,摇摇欲坠。
“不能倒,朕不能倒.....”崇祯一边念叨着,一边看向四周,见登墙守城的竟都是民夫。
他想起来了,北边战事吃紧,清军成功渡河,王进朝部与其野战损失惨重,自己将城中所有兵力调出去增援,城内的民众自发守城。
“北边守住了吗?快说!”崇祯急急问道。
“守,守住了,但两堡都丢了,王进朝正在孤店镇坚守。”
听闻此言,崇祯深呼吸了口气,大同北翼至关重要,北边失守则西面不保,在此之前他曾做过两手打算。
一是按计划走向,坚守大同以牵扯清兵动向,好趁机南下,即便战事失利,自己在杀虎口留有后手,大不了带着自己的人退入蒙地。但西面被围的话,想带着几万人全身而退是决计不可能的。
十日了,姜喧是否如约而至,唐通到底会不会来?这些不稳定因素,将影响最终的结果。
想到此处,终是油尽灯枯,崇祯两眼一黑瘫软在地,王承恩护着崇祯周身,向两旁大喊:“护驾!护驾!”
迷迷糊糊间,崇祯躺在担架上,试图抬手叫住王承恩,他还有事情要叮嘱。
“万岁爷,您说什么,奴婢听不清!”
“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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