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向东在鹅关村口巧遇高存光,听到他说村里有人打起付为民的主意,想从东青采石场把他挖走,这个消息引起了宁向东的担心。
高存光看出他的不安,开口劝道:“反正你家付老鬼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别人也撬不动,就先不说他了,倒是二楞真够厉害的,你是怎么发现的?”
“二楞又怎么了?”宁向东的脑子有点跟不上节奏了,他才离开鹅关几个月,一个个都发生变异了不成?
想想当初刚来鹅关时也是这样,自己在山沟里烧炉子,龚强和赵宝库变着花样就把宁宝隆架起来了,现在自己重回并原,可以踏踏实实的参与店里的经营,结果鹅岭的东青采石场又开始冒青烟。
怎么自己离开哪儿,哪儿就进步这么大?宁向东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高存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二楞的事没人告诉你?”
“没有啊,我回并原这段日子,谁也没见着,就山根儿前几天跑过去一趟,还是为了合同的事,办完就急急忙忙的走了。”宁向东忽然心里没底了,高存光可不是一惊一乍的人,好歹在村里也算数得上号的,他用这种口气说话,看来二楞是真的出了大状况。
“那你就别跟老叔在这儿闲扯了,先去二楞那儿看看吧。”高存光什么信息也没透露,但表情充满了令人遐想的悬念。
“看来是好事?”宁向东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高存光一丝口风不漏。
“好吧……等忙完了再去看老叔!”宁向东点点头,转身向村里走去。
高存光望着他背影,怎么看都是个很普通的娃子,不禁摇头自语道:“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会识人?村里都觉得是废物的人,竟然就是一块宝!”
宁向东走进二楞家,第一眼看到他时,才终于明白,高存光因何在村口欲言又止。
二楞家的床边,窗台上,都摆满了一件件精雕的小作品。
此时他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块黑乎乎的小石头,正专心雕琢着,精致小巧的电刻笔发出细微的嗡嗡声,一根很细的水管,不断滴落水滴,冷却笔尖的同时,也冲开粉末,以便能看清描绘在石头上的线条。
二楞太过聚精会神,宁向东走进屋也没有听到,俊花想出声打招呼,宁向东连忙出手制止。
眼前的画面很美,曹茂山微弯的腰,凝神的目光,稳定如山的左手,以及拿着电动刻笔如蜂蝶采蜜般不断叮啄石头的右手,构成一幅极致的画面。
“宗师!”宁向东在心里沉默的大叫起来。
同样的气场,他不止一次在耕夫身上看到过,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在窦二蛋家的那晚,月夜之下,酒意微醺的耕夫,手拿毛刷对着一块石板挥墨狂草的景象。
当时,耕夫大开大合,写得风起雨落;此刻,二楞不动如山,精微处处现宇宙。
始终沉浸工作的二楞终于感觉到身边的异常,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到宁向东站在自己身旁。
这一瞬间,二楞的双眼迷离恍惚,似乎灵魂还浸泡在未竟作品中没有抽离出来。
此情此景,令宁向东震撼无比:“难怪你进步这么快!二楞,别人只是用手在临摹,而你是用心血在创造!”
“创……造,”俊花听了这话后喃喃开口:“难怪他每次完成一件雕刻作品,都像是大病了一场一样。”
“不碍事的,俊花她爹说了,刚开始会有精神被抽空的感觉,这是个坎,熬过去就好了。”二楞疲惫的笑了笑:“她爹还说,这种最初抽离感,不是每个学艺的人都能体验到的,这是天赋,也因此注定了从艺者匠多师少。”
“俊花她爹俊花她爹,你叫声叔会死啊!”付俊花生气的瞪了二楞一眼。
“好好,叫付老叔行了吧,我这不是跟村里人叫习惯了吗?”二楞好脾气的说道。
“村里人可没教你手艺,也没人让自家闺女跟了你。”宁向东及时插话劝解道,这一对能成可不容易,最好是一直相敬如宾,不炒不闹。
二楞连连点头,道:“俊花她……哦,我老叔说,学雕刻的天赋很重要,他认为我有,所以现在不让俊才教我了,由他亲自来教。”
俊花一双俏目又瞪起来,二楞瞅见了,连忙说道:“我跟付俊才是同学,这声哥除了结婚那天能叫出口,平常就别难为我了。”
俊花不依不饶,瞪着二楞刚准备发难,宁向东笑着说道:“算了俊花,等我走了你再收拾他,男人还是要留点体面的。”
付俊花抿嘴笑了笑,不再说话。
两人刚消停下来,外面响起脚步,付为民走了进来。
进屋后迎面看见宁向东时,付为民先是一愣,随即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娃子倒是心大,扔下几万块钱,扭头回了城,几个月不闻不问,咋?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家里有矿,来的容易?”
“有矿,有矿,”宁向东连忙陪着笑说道:“不过我就算在这儿能起什么作用?采石场还不得您说了算吗?”
付为民没有接话,拿起二楞手里的石头反复端详了一会儿,说道:“这件鹅如意,重点在如意而不在鹅,如意交代的不细致,会被人误解成灵芝,小品器最要紧的是细节。”
宁向东这时才注意到,二楞这件没完成的雕件是一只鹅,扭头向身后,嘴里衔着个如意。
金阳口音“鹅”和“我”发音极为相似,所以付为民模仿民俗中五福临门借用蝙蝠谐音典故,琢磨出我如意这样的题材,也算是自己的创意了。
“只可惜,早些年在广东用了这个题材,现在只要是从艺的人都听说过,已经臭大街了,”付为民叹了口气:“那时候真是不懂保护自己的原创作品。”
宁向东在屋里看了看,见到窗台上有一尊巴掌大的小佛,伸手拿了过来,说道:“这尊小佛送给我吧。”
二楞望了一眼,道:“那是刚开始学的时候弄的,不如现在的好。”
“就要这个,我看挺不错,拿回去放到店里,”宁向东端详着手中的大肚子佛,发现肩头背着一个口袋,口袋上落着一只蝙蝠,好奇的问道:“这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付为民接过话说道:“按照口袋来说,可以叫布袋和尚,按照上面的蝙蝠来说,就叫佛引福来。”
“现在的人真是会联想!”
佛和蝙蝠引申出来的说法,让宁向东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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