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村，赵珍正歪在炕上打盹。院子里，崔杰闲来无事正在劈柴。离着冬天还早，但是农家里已经开始准备过冬的柴火了。何况赵珍怀着孩子，比往年要用的柴火更多。
一个老婆子推开虚掩的大门，从外面走了进来。朝屋里看了眼才道：“在睡觉了？”
“嗯。娘，你又哭呢？嫂子们又给你气受呢？”崔杰说着搬了个凳子递给她娘。
杨婆子忙擦了擦眼泪，她怎么就又哭了呢。明明来的时候，她都已经擦干了眼泪。
“整日里不好好过日子，就瞅着我跟你爹，生怕我跟你爹贴补了谁。她们难道不知道，我跟你爹哪里还有什么钱。要是真有钱，也不会让你…总是这么不知足，哪里能过好日子。”杨婆子满目心酸的道。
“娘，要不还是分家吧？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难免会磕磕碰碰，你跟爹也能清闲一点。我听珍珍说，他们城里都是结了婚就分了家，大家明面上的关系都还不错。以后你喜欢那个儿子，就跟那个儿子过，这样也自在不是。”崔杰劝他道。
杨婆子笑道：“话是这么个理，可你爹就是不愿分家我也是没办法。我一个女人家，哪里做的老爷们的主。我要是跟珍珍一样有房有钱，我也能过的自在，你爹那个臭老头子我也不要了。”
崔杰想了下道：“娘，爹他什么都想管，那你就让他管家呗。这样，你回去跟他吵一架，然后提着东西到我家来住几天，他不来请你就不回去。家里不能没有你，等他来请你回去的时候你再提分家的事。”
“这样真的能行？珍珍她能同意我来住？”杨婆子有些意动的道。早年，她还能回娘家。可如今爹娘都不在，兄嫂年纪也都大了，侄子当家，她就算生气也没地方去。这要是能来儿子家住几天，也挺不错了。那个家，她实在待够了，迫切想找个地方散散心。
“娘，你只管来住就是。你是阿杰的娘，就也是我的娘。”赵珍捧着肚子从屋里走出来道。
“哎，把你吵醒了，孩子没闹吧？”杨婆子正准备过去扶她，见儿子去了她就又退了回来。“娘，你不用担心，这孩子乖着了。”赵珍坐到了崔杰给她搬的椅子上。
“那就好，你是个有福气的。当年我怀阿杰的时候，他也心疼我，生出来后他果然最孝顺。”杨婆子笑呵呵的道。
赵珍点点头，看着她道：“娘，你就答应阿杰吧，就当是过来照顾我，也让我享享你的福。”
杨婆子讪笑道：“你都听见了。也好，那我就听你们的。我是个没主意的，却也是个有福气的，到老了还能享到孩子的福。”说着，她又想哭。
“娘，你的福气还在后头了。等分了家，你就轻省了。这话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以后啊有我跟阿杰一口吃的，定不让你饿着。”赵珍笑着道。
她这个婆婆比她还惨，很小的时候就被家里卖到了妓院，好在赶上了好时候，被解救了后又回到了原籍。因着她是在妓院长大的，回来也不被家里人待见，在家没待几天就嫁了个老光棍，也就是她现在的公公。她公公是个极为固执己见的人，明明家里没钱养孩子，却逼着她婆婆一个又一个生孩子。她这婆婆许是早年过的日子太惨，竟然觉得现在的日子还不错。又因着她先前在妓院里待过，自觉不受人待见，不仅在她公爹面前抬不起头，在几个儿媳妇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时常被气哭。她想着被卖到妓院不是她婆婆的错，是万恶的旧社会的错，是婆婆爹娘的错。他们这些人要不是赶上好时候，如今也不知道如何？谁又看不起谁呢？
杨婆子闻言，感动的又想哭。好在她知道，老是哭不吉利，所以她强忍住了，“好好好，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我巴不得多在你们这待着了。等你生了孩子，我也过来帮着你带孩子。她们几个的孩子都是我带大的，没道理阿杰的孩子我不帮他带，家里本就亏待了他。他也是个有福的，遇见了你。我只望你们都好好的，也叫我多享几年你们的福。”
“娘，你跟爹说分家的时候，不要在屋里说，他要是想打你，你就跑，跑不了你就喊隔壁的小三，让他给我带个信，他敢揍你我就敢揍他。”崔杰有些担忧的道。他也想跟他娘一起家去，可他爹不讲理，他要是一起回去说，他爹怕是会立马知道是它撺掇的，那他肯定会上门来闹。他倒是不怕，就怕赵珍有个闪失。
“娘晓得，自从你上回揍过他后，他就不敢打我了。就算是摔碗，也只敢往地上摔。”杨婆子乐呵呵的道。自从小儿子十五岁那一年揍了老头子一回后，老头子就没敢再动手了。如今儿子虽然入赘到别人家，可还是在一个村里，老头子不敢动手。那一回，他可是整整趴在床上一个月才下床，可是被打怕了。
想到这里，她眼里又多了抹黯然。她生了那么多孩子，最后只有小儿子愿意为她做主，其他孩子跟他们爹一样瞧不上她。虽然她知道，因着她先前的身份，让孩子们受了很多白眼和委屈，但她还是很难过，都是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啊。
眼见着她又要哭了，崔杰忙安慰她道：“娘，你别难过。不管爹和大哥他们怎么看你，在我眼里，你都是最好的娘。”
“哎，我知道，我这都是高兴的。你跟珍珍都是孝顺的好孩子。老天爷对娘不薄，结了这么多个苦果子也有个甜的不是。你们不知道，娘以前在那里面过的什么日子，比娘过的还惨的都有，娘这下场已经是不错的了，娘该惜福才是。”杨婆子说着就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你放心，你爹老了，他如今兴许还打不过我呢。我嫁到他老杨家几十年了，生了一大堆孩子，再大的罪过都洗清了，娘也该自个立起来了。”说完，她就佝偻着背往外走。
崔杰被她这话说的也想哭，正要擦眼泪，赵珍就走到了他的旁边，“要不让娘跟爹离婚，干脆跟我们过算了。”
崔杰摇了摇头：“娘她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