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克和基汀步行至深夜,才从欧拉尔海湾的小码头转移到了二十公里外的另一座小镇里。这里陆续也经过了些其他逃亡的犯人,不过因为基本上都已经想办法换掉了衣服,再加上戴曼斯监狱发生越狱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小镇上的居民并没有对他们产生什么怀疑。
可就算如此,他们二人也不敢彻底放下心来,购买了些食物,讨了口水喝之后,又忍着疲惫坚持走了两公里,到了处僻静的地方,挑了块能抵御不少风寒的低洼区域,轮替着短暂睡了几个小时,就继续朝莱泽因的方向赶去。
从他们的位置赶向莱泽因,如果是乘坐火车,两天就能到,但火车、客船一类的作为可以协助犯人们最便捷、最快速度散播到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交通工具,政府一定会安排人员着重进行检查。
另外维拉克并不敢轻易断定自己的出逃会对平等会与政府的和谈造成什么影响,他和基汀猜测政府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封锁戴曼斯监狱犯人全体越狱的消息,以稳住平等会促成和谈。小部分的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出逃,加速政府和平等会谈判的崩裂。
为了避免行进的危险、平等会的和谈崩裂,维拉克和基汀采用了最保险、万无一失的办法,那就是竭力避免和政府接触,用其他不易引人注意的行进方式尽快抵达莱泽因,把自己出逃对平等会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十一月十五日
连着赶了三天的路,维拉克他们步行、搭顺风车,赶完了差不多五分之一的路程,来到了布列西共和国约瑟郡境内。维拉克曾在约瑟郡茨沃德市里住了差不多二十年,现在算是到了他的地界,他终于松了口气,决定好好休整一下,再一口气赶完最后的路程,去莱泽因找平等会的人。
这天晚上,他们三天来第一次住进了旅馆里。尽管这是一家价格极其低廉,环境、设施也实在无处可以称得上合格的旅馆,但居住条件怎么也比监狱、比他们这几天赶路露天睡觉好。
“还有九银克,够用了。”为了省钱,维拉克和基汀住在了一间房子里,在基汀躺下歇息时,他把剩下的钱清点了一遍。
“我记得你说过,你以前住的地方就在这附近?”躺在床上的基汀按摩着自己的腿部,知道这里是约瑟郡后过问维拉克的打算。
维拉克将九银克收好,到脏乱的卫生间里洗漱:“是的。”
“不顺路回去看看吗?”基汀问。
“不用,去茨沃德市和我们不算顺路,绕个弯又得耽误我们起码一两天的时间,而且我的朋友要么死了,要么去了蒙勒哥生活,那边已经没什么好回去的了。”打开水龙头,维拉克冲了把脸,解释了一下情况,“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没有家,没有什么归宿,该去能去的地方只有莱泽因。”
“好……那就早点休息,明早继续赶路。”基汀得知维拉克对茨沃德市的感情后,不再多说什么,闭上眼睛休息。
维拉克有点心疼基汀,现在他自己的脚都磨起了泡,双腿发软无力,更不用说这种赶路强度对上了年纪的基汀来说是多大的考验了。
更让他触动的是,基汀跟他压缩休息时间疯狂赶了三天的路,竟从未主动提起过一次休息。
这种不想给他拖后腿的行为,成为了对他的鞭策。
“您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中午再出发也不迟。”进入约瑟郡境内,一方面远离了戴曼斯监狱,一方面接近了首都莱泽因,维拉克的不安减缓了许多,决定适当地好好休息一下,“现在我们基本脱离了危险区域,再赶几天路就可以搭乘火车走了。早点的话五六天到莱泽因,晚点七八天到,反正赶上他们的会议是没什么问题的。”
基汀没有回话,维拉克洗漱完便也睡下。
次日清晨,基汀主动叫醒了维拉克。
“怎么了老师……”维拉克还以为是政府的人追过来了,蹭地坐了起来就要穿鞋。
“赶路。”基汀不知什么时候备好了简单的早餐,坐在那里迅速吃着。
“您吓我一跳。”维拉克松了口气,将鞋扔在一边重新躺下,“昨晚我和您说了,您估计是没听到。现在基本上没什么危险了,我们连着赶了三天的路,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等中午十二点再出发。”
基汀拒绝了维拉克的热心邀请:“抓紧走吧。”
“老师……”
“过来吃饭。”
维拉克思考怎么劝基汀别这么拼:“您……”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基汀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说道,“没关系,我的身体扛得住。当下最重要的,是你尽快返回莱泽因联系上平等会,确保他们的安全。”
基汀再次做出了表率,维拉克只得穿好鞋,和基汀一起吃了早餐,一大早踏上了赶往莱泽因的路途。
在这样不敢有丝毫松懈、处处躲避政府可能存在的监视的情况下,维拉克和基汀又赶了五天的路,之后转乘火车来到基普市,最后又花了一天的时间,于十一月二十三日凌晨抵达了莱泽因。
因为正在举行万国博览会,莱泽因对出入管制变得严格起来,所有进出市内的人都需要进行登记、核实身份。
终于回来的维拉克和基汀无法从政府控制的主要干道里进入,只能在临进来之前重新乔装打扮了一番,溜进了莱泽因市的北区。
在进入北区的期间,维拉克还因为过于敏感,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们,好在其实并没有出什么意外。
“回来了。”维拉克看着那一栋栋建筑物,那一条条街道,并没有心潮澎湃,反而有点别样的感受。
只是离开了两个多月,他就感觉这座城市变了副模样,究竟是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总之处处透着陌生,处处布满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无形荆棘。
“有把握吗?”二人行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基汀询问道。
维拉克一边按印象带着基汀向最近的平等会站点赶去,一边担忧平等会的人会因为担心他在监狱里把秘密都供出来,转移了所有人员:“没有,但但愿之前我知道的那些站点他们并没有弃用。”
平等会转移站点的问题他一早就考虑到了,只可惜要是平等会真这么不信任他,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再找别的路子试着联系他们。
寒冷的冬夜里,维拉克带着基汀在莱泽因市的北区走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到了一处他担任平等会会长时筹备过的站点,却发现这里早已没了平等会的踪影。他们真的按照维拉克心中猜测的最坏的可能性那样,转移了地点。
“嗯……”维拉克有些不知所措,他在那间废弃了的仓库里反复搜寻了好一会儿,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找到。
“我们没钱了对吧。”基汀坐在了仓库的一个空木箱子上。
维拉克惭愧地点点头,他们的钱省吃俭用昨天中午刚刚花完,是从基普市饿着肚子一路走来的莱泽因。
“外面太冷了,就在这里先休息一晚上吧。”基汀没抱怨什么,打了个寒颤,把几个木箱子堆在一起,组成了张简陋的、硌骨头的‘床’。
为了避免蹭脏衣服,他又把他们用以了解莱泽因、国际局势,补回关在监狱缺失掉的空白而购买的大量报纸铺在了木箱子上。
“我得想想怎么才能找到他们。”维拉克无心休息,站在那间废弃的仓库的门前,听着外面的呼呼冷风,绞尽脑汁思索着还有什么办法能和平等会联系上。
虽说平等会和政府达成了个和谈,但其实他们的位置还远远没有对等,除去派遣过去专门谈判的人员外,其他的平等会成员还都潜藏在暗处。
在这么一座国际大都市里,他们两个在有诸多掣肘的情况下,想找到连政府人员都找不到的人谈何容易。
“不急,总会找到的。”基汀安慰道。
“嗯……”维拉克艰难地应了一声,一手扶在门框上,身体略感不适。
原来这就是被抛弃的感觉。
他曾为了一百万金克抛弃了平等会,如今平等会也如此对待了他。
“呼……”维拉克对此毫无怨言,只希望自己能重新见到他们,能弥补一切。
“休息吧。”基汀从维拉克的身形看出来他有些失落,这也不难理解,毕竟维拉克之前就担忧平等会不会接受他,现在得知平等会抛弃了他,他的这份恐惧感变得更强烈了。
维拉克将仓库烂掉的门象征性合上,转身看向基汀,基汀在他难受的时候准备好了两张可供勉强睡一觉的床:“明天我想办法再去找他们。”
“明天再说,不急。”基汀不催维拉克。
维拉克的这份顾虑早就有了,但他始终没有想到平等会转移地点后该再去那里找他们,基汀也不觉得明天就能找到,还不如不给他施加压力。
“这事情拖不得了,我们现在身无分文,不跟平等会汇合就只剩下三个可能,被政府抓走,或者冻死、饿死。”天气太冷了,残破的仓库也难以抵御太多寒风,维拉克刚想裹紧衣服,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把自己的外衣脱掉披在了基汀身上。
“你这是做什么……”基汀坐起,就要把衣服还给维拉克。
维拉克躺回自己的简陋床上,故作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我睡觉不喜欢裹着衣服,您披着吧。”
基汀想说些什么,却又没发出声音,他叹了口气,重新躺下。
明天该何去何从?
不知一觉醒来又该如何是好的维拉克蜷缩起来,身子微微颤抖着。
时隔两个多月,他历经磨难,千辛万苦地回到了这里,可仿佛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怎么找到平等会,怎么打破他们对自己的成见,怎么脱离克里斯的影子脱离过去卑劣的自己融入进去?
维拉克的心中有一万个问题,却没有一个答案。
“你其实也很清楚接下来该做什么,只是羞于面对他们。”在维拉克毫无睡意,被繁杂的思绪困扰时,一旁的基汀开口道,“这没什么,总得去面对。既然是躲不掉的东西,与其畏畏缩缩浪费时间,还不如干脆利落地迎上去。”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需要一个结果。”维拉克背对着基汀,快缩成了一团,“您放心,我不会顾虑重重。”
“那就好,睡吧。”基汀这次似乎真的睡去了。
维拉克在昏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仓库里仍睁着眼睛。
十一月二十三日清晨
奔波了一天,分外劳累的维拉克听到了些许响动,从安睡转为半睡半醒的状态。他不确定那声音是不是基汀发出的,因为实在太过疲惫不想睁开沉重的眼睛,便只是在清醒一些后,分出了点心思始终注意着。
渐渐的,那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混杂着脚步声与低声的交谈,靠近了仓库。
维拉克皱起眉头,下一秒猛地睁开眼睛,起身拍醒了基汀,随后下地蹑手蹑脚地来到仓库门前朝外望去。
就在他看向外面时,几道人影正好迎了过来,堵住仓库破洞的光亮的同时,其中一人说道:“他们就在这里。”
“老师!快跑!”一听到这话,维拉克立马确定他们被发现了,他用身子堵住了破门,招呼基汀快点离开。
基汀的反应极快,从维拉克下地的时候,他就开始环顾四周,等确定不妙后,他也把目光落在了仓库另一边的破窗上。
仓库外几人开始撞门,死顶着门的维拉克催促道:“快!”
“跟上!”基汀跑向窗户。
维拉克深知自己和这扇破门根本顶不住几个人,所以在基汀跑向窗户的时候,他找准时机也飞奔了过去。
“维拉克!”
就在二人一前一后翻越窗户打算逃离仓库时,维拉克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呼唤。
有人居然在呼唤他的真实名字!政府的人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身子一顿,难以置信地朝后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