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凝收起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爱上你家师父了呢。”甄轻烟猛地醒悟,看着这样的浅凝,不由得打趣道。本一句玩笑话,甄轻烟并没有当真,哪知却对上了浅凝那一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轻烟,什么是爱?”
“爱就是——”甄轻烟眉头一蹙,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有些茫然而又含糊的说着,“爱就是,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你想嫁给他,他想娶你。”
浅凝的眸色一顿,静静的看着窗外清风明月,碧湖清清——
师父说过,她是他的未婚妻,那一刻,师父是想娶她的吧。
她不想有个师娘日日在自己眼前碍眼,一开始,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想来,也许那一刻,她是想嫁给师父的吧。
染王府的王妃,宫宴上的未婚妻。
这一切假装的背后,是不是就是师父真正的心意呢?
“也许是吧。”
不知不觉间,满心甜蜜的话语,已然脱口而出。
甄轻烟惊得张大了嘴巴,世间也许有暗恋师父的徒弟,然,真正敢把心里的想法坦然说出来的,又有几人!
而浅凝,不但说出来了,还说得那样自然而然。
师徒禁忌,天理人伦。
该说浅凝是天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根本不在乎呢?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浅凝承认如此认真直率。
这一刻,甄轻烟似乎明白了,云掌门为什么硬生生的把浅凝绑到这里来,人间情爱无错,爱错了人,就是错。云掌门把浅凝带到这里来,就是避免浅凝和浅凝的师父,铸下大错吧。
而甄轻烟不知道,她心目中谪仙一般的云掌门,把浅凝带到这里来,根本不是出于大义,而是私心。
人,都是有私心的。
即使四海敬仰如云星坠,也是有私心的。
至于这私心出自哪里,就恐怕连云星坠自己都不知道吧。
渐渐回过神来,甄轻烟慌忙捂住浅凝的嘴,“浅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天理人伦,自古有之,对方是你师父啊,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师父有非分之想。”
浅凝拿掉甄轻烟的手,月痕清辉投入窗口,包住浅凝不盈一握的小小身影上,嫣红的嘴角划出诡异的弧度,“呵呵,这世上没什么不可以的事情,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谁也无法改变我的想法。”
“浅凝——”
看着月光下,凄凉而倔强的小小身影,一时间,甄轻烟竟是无言以对。
一夜无话。
翌日,如往日一般,浅凝早早的起来在庭院里练剑,然后和甄轻烟一起走早饭,对昨晚二人的谈话,浅凝只字未提,甄轻烟亦是没有多言,二人陷入和谐的寂静中,一桌早饭做好,云星坠竟然又出现。
“云神棍,你怎么又来了?”浅凝没好气的看向云星坠,把她困在这里也就算了,干嘛还来她这儿蹭吃蹭喝。
“这里是本座的地盘,本座想来就来。”云星坠冷冷说着,才不管浅凝乐不乐意哩。
“本姑娘的饭菜可要收银子的。”浅凝磨牙。
“你吃的用的都是本座的,你没有资格向本座收银子。”
云星坠的话,让浅凝无话可说,可浅凝不想呆在这里,看着云星坠,是怎么看怎么碍眼,怎么看怎么心烦,就连吃饭的好心情,都因为云星坠的出现,而变成烟消云散了。
“神棍,你到底想怎样?”
一顿早膳吃到一半儿,浅凝终于受不了如此的僵局了,只要云神棍在,她就全身不舒服。
“吃饭。”
简短的回答,要浅凝只想吐血。
“本座劝你最好别吐出来,白瞎了这一桌美味是小事,你还得陪本座一桌,就是你得不偿失了,本座道无所谓。”云星坠的冰凉声音悠悠响起。
这声音云淡风轻得,直想上去胖揍云神棍一顿,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
她还想留着小命去见师父呢,才不会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小命哩,这样很不划算的。师父说过,就算是天大地大的事情摆在眼前,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不要想着凤非染回来救你,长宁山外九九八十一关,长宁山中还有九九八十一关,饶是凤非染长了翅膀,也不会进来的。”浅凝正想着,云星坠冰冷的悠悠飘来,凉飕飕的小风儿浇灭了浅凝所有的小心思,浅凝再次磨牙。
“别磨牙了,你的牙齿再好,也有磨没的一天,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本座打理好一日三餐,也许本座一个高兴,就能带你出去放放风。”云星坠突然一顿,又道:“当然,你要是愿意成为长宁山的关门弟子的话,你就可以走出无回谷了。”
浅凝不屑撇嘴,“本姑娘可没心情当神棍。”
“你不想出去吗?”
“就是老死在这里,本姑娘也不当神棍!”
听了浅凝倔强的言语,云星坠突然沉默了,过了许久才道:“如果你想回家的话,本座可以出面送你回去。”
这是云星坠的让步,修道之人,一向不喜强迫于人。
“家?我有家吗?”
浅凝先是一愣,很快想到了那个所谓的家,那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痛。
“不管怎么说,容盟主都是你的生身父亲。”
“虎毒不食子啊,容奉他想杀了,他毁了我娘的一生,他不配当我爹。”不提容奉还好,一提容奉,浅凝的情绪便开始变得不稳定了。
默默在一旁吃饭的甄轻烟听到武林盟主的大名,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想不到浅凝竟有如此显赫的出身,武林盟主的女儿,地位斐然。甄轻烟看看情绪激动的浅凝,再看看脸色如常的云掌门,在那里默默看着,充当背景墙。
“有本座在,容盟主一定会收留你的。”
“收留?”浅凝不屑冷笑,她要回自己的家,还用亲生父亲收留吗?要是这样,那个家她回不回还有什么区别,回去继续让姨娘和姐妹们欺负吗?那样的日子,她被整整折磨的十年,人的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
那里,不是她的家。
“国师大人,你见过几个人回家,还要被家里收留的。”浅凝一改刚刚激动的神色,颓废的坐在这里,冷嘲热讽道:“有师父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少华山庄不是我的家,家是给人温暖的地方,而那个地方,给我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折磨,云星坠,你一定没尝过那种滋味吧。”
云星坠再次沉默了,舒展的双手不自觉紧紧握起,他是没尝过那种滋味,因为他根本没有家,他是长宁山前任掌门捡回来的孤儿。从记事起,他就知道,他是他师父培养的下一任掌门,他也好学,什么都要做得最好的,闻鸡起舞,秉灯夜读,终于,他不负所望,及冠之后便得到了长宁掌门之位,于同年被朝廷尊为国师,他生来就是孤独的,他的未来,他的愿望,他的梦想……
一切的一切,早已成了必然,云星坠能做得只有按照那个轨道走,一路行来,颤颤巍巍,如履薄冰。人人都说长宁掌门天性薄凉,然,又有谁知道,他可愿如今的一切。云星坠不知亲生父母身在何方,是由师父一手养大的,师父让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谁人少年不轻狂!
然,云星坠连轻狂的资格都没有。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恩师待他如父如母,生性良善的他,不可能连恩师的临终遗言的都不管不顾。最重承诺的云星坠,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是真真的一诺千金,更何况是待他如父如母的师父,云星坠只能从前任掌门的手里,接过长宁山,接过天下苍生的重担。
可又有谁,问过云星坠,他,愿不愿意接受这一切?
云星坠是世人眼中的谪仙,是云端高阳,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而谁人知道,云星坠性本薄凉的因由。
“对呀,你们这群神棍怎么会知道普通人生来的苦,神棍都是高高在上的,是云端高阳,只是修仙问道长生不老,怎么会管普通人的生死。”浅凝冷冷一笑,转身往屋里走去,她的苦楚,云神棍是永远都不会懂的。
“浅凝,你是误会云掌门了。”甄轻烟突然拽住了浅凝的手,浅凝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浅凝,长宁山之所以受天下人景仰,就是因为长宁山的道长们,各个正气凛然,除魔卫道,守护穷苦百姓,哪里有天灾**,哪里就有长宁弟子的身影,哪里有兵慌马乱,流民丛中,就有长宁弟子行医救人的身影。”甄轻烟认真说道:“为什么,不管哪朝哪代,国师代代出长宁,就是因为长宁山这样的门风,这样千百年风雨依旧的济世为怀的慈悲心肠,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与成就。浅凝,你必须向云掌门道歉,云掌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你着想。”
身子微微一颤,浅凝终于有了些许多容,但听了甄轻烟的最后一句话,浅凝的脸色又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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