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茶的身体每况愈下。
距离她做手术的日子还剩十几天,她全天几乎都处在晕厥状态。双眼接近失明,时不时会出现癫痫、呕吐等症状。
这一天清醒的时候并不多,贺愠每天清晨都会带隋星宝进来陪伴她。
即便姜茶已经意识模糊,无法站立,可在听到贺愠跟隋星宝的说话声,她的脸上依然会扬起恬静的笑容。
贺愠执起她瘦骨嶙峋的手。
望着姜茶呼吸微弱的睡颜,贺愠坐在病床旁边,久久未发一语。
正坐在地板上画画的隋星宝,狐疑的抬起头,她看到贺爸爸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快要溢出来......
只是很快,这些亮晶晶的东西,被贺愠以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抬手擦拭掉。
“贺爸爸要去一趟医院,星宝在这里陪伴姜妈妈,好不好?”
贺愠揉了揉隋星宝柔软的发丝。
隋星宝乖巧的点点头。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大路上。
贺愠来到医院,让手下去取了身体的各项检查报告。
“......急性非淋巴细胞白血病?”
看清确诊单上这个医学专用术语,贺愠的身子僵了一下。
医生就坐在贺愠对面,他踌躇了片刻才敢开口。
“贺先生,对于这样的诊断结果,我们都感觉很意外。”
“依照目前您的身体状况,是不适合采用多次换血手段——来清除您身体里的‘特制药’!”
“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配合化疗,进行骨髓干细胞移植......”
“为什么我一点症状都没有?”贺愠镜片下的双眼饱含阴骘,“你要知道,误诊是什么后果。”
“......贺先生,我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您最近是不是感觉乏力、食欲不振、消化系统紊乱、体重减轻?这些都是急性白血病的症状......接下来,您还会随时低热、出血。”
医生说的症状,贺愠全中。
他总以为是照顾姜茶太辛苦,从而导致身体各项功能下降,原来是得了血癌......
贺愠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
当初他被迫喝下特制药的时候,隋淮晟的私人医生明确的嘱咐过他,要每天进行身体锻炼,保持作息规律,健康饮食,否则会有大几率患上血液疾病。
他这几年纵情声色,又成天泡着烟酒过日子,患上白血病早有隐兆。
若是换做从前,是死是活,于他的人生,都没有太大关系。
可如今......他刚刚摆平了隋庭郁,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就被告知得了不知绝症?
老天爷在耍他。
“什么时候化疗?”贺愠抬起眉眼,淡淡的问。
医生震惊于贺愠的淡定,“当然是越快越好。”
“我的妻子还需要我照顾。”
“我们会将您化疗的日期,安排在姜小姐手术后的几天......”
...
贺愠回到家。
从下车到客厅,短短不超过三十米的距离,贺愠脚步悬浮,几乎不知道怎么进得屋子。
姜茶今天的病情被药物控制的有些好转,贺愠一进门就看到她坐在沙发上,正在陪隋星宝玩玩具。
姜茶眼睛看不到,但脸上的笑容发自肺腑。
隋星宝坐在沙发上,正在安装她手中的乐高,客厅里响起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温馨的气氛让贺愠莫名感到了心安。
“星宝,玩儿累了吗?”
“没有呀,贺爸爸。我马上就要把机器人拼成啦,送给你和姜妈妈!”
贺愠蹲下身,帮隋星宝将剩余的零件归纳到一起,放进方形小塑料盒。
“星宝,贺爸爸跟姜妈妈有话要说,自己去卧室玩儿,好不好?”
隋星宝紫葡萄似的大眼睛瞅着贺愠,好似预感到什么,乖乖的站起来,优雅的搬着自己的玩具盒去了楼上。
“星宝真是懂事。”贺愠依依不舍的眼神望着上楼的小身影。
浅粉色带翅膀的小纱裙,是他特意去商场给隋星宝买的。选了十几套,每一套的颜色和款式都差不多,可细一看,又有差别。
贺愠紧紧锁着隋星宝那两根韩式小麻花辫......他觉得自己颇有做父亲的天赋,就连梳辫子都无师自通。
聪颖、漂亮、高贵、懂事,贺愠梦中的女儿就是这个样子。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姜茶摸索着,去拉住贺愠的手。
透过眼前的光,她看到黑乎乎的人影。
贺愠的表情像是模糊的背景板。
“星宝来了几天了?”
“从她来的那一刻算起,加上今天,到了傍晚六点钟,一共整整十二天。”
贺愠呈然,姜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计算着过日子。
“再过几天,咱们把孩子送走。”
贺愠别过脸,刻意错过姜茶的表情。
“为什么?”
姜茶开始流泪,紧紧抓住贺愠的手,“你不是说要星宝做我们的女儿吗?她现在已经彻底忘记了亲生父母是谁,把我们当成了一家人......隋庭郁和施妍也认为她死了,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不好吗?星宝才刚跟我亲昵一点,为什么要把她送走?!”
“星宝对你我的称呼,与亲生父母有着区别之分,这就代表,施妍跟隋庭郁在她心里的影子并没有完全消除。”贺愠平和的口吻解释。
“我不管!”姜茶颤抖着嘴唇,对着眼前的黑影哭泣道:“我自私!我无耻!我是个坏女人!总之你怎么骂我都好,就是不可以把星宝送走......贺愠,这十二天是我此生最开心幸福的日子,你就当我是一个将死之人,可怜可怜我,继续让星宝做我们的女儿,好吗?”
“我何尝不想?”贺愠浅浅的温柔一笑,“如果我们两个都死了,那谁来照顾星宝。”
姜茶一怔,“你......你说什么?”
“我得了血癌。”
脑子里的钝痛感瞬间袭来,姜茶捂着额头,栽到贺愠怀里。
“贺愠......为什么会这样?”
姜茶颤巍巍抚摸着贺愠的脸,说话间已泪流满面。
“恶人有恶报。”贺愠勾起唇,“我们俩做一对黄泉鸳鸯,不是很好。”
他本来是计划着用换血的方式,来排除体内的特制药,等姜茶的病好以后,计划着要孩子,看来他等不到那一天了......
...
施妍坐在餐桌前发呆。
每天听着自己的女儿管别人喊爸爸妈妈,在别人膝下承欢,施妍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就连被保姆抱着的隋向阳朝她敞开小手要抱抱,施妍也没有心情理会。
由于太过思念女儿,这十来天施妍根本吃不好睡不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
隋庭郁不动声色,夹了一只生蚝搁到她的碗里。
“吃。”
“吃饱了......才有力气迎接星宝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