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当然没有醒。
花夜来轻轻的叹了口气,忽然低声哼起一首歌曲,唱的仿佛是:“哎呀,可怜的小伙子,他为什么要贪睡呢?”
她低低的哼着,呼吸越来越重,压在李白身上的手臂,仿佛也越来越重。
她睡着了,带着满心的得意和欢喜,睡着了。
风吹着窗户,窗上浮动着细碎的花影。
李白慢慢的翻了个身,轻唤道:“花姑娘,花夜来。”
没有回应。
她的呼吸沉重而均匀,毕竟她也喝了不少竹叶青,是真的醉了。
李白又等了很久,才悄悄的爬起来,拿起自己的衣裳,悄悄的走到窗口。
窗纸已有些发白,他提起那盆花,也用最快的手法,将花盆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他的衣服里。然后,他再将花摆进去,将土拍平。
他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但转身看到她时,心里又不禁有些歉意。这善良的少年,从不愿令别人失望,何况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
他悄悄的走过床前,轻轻提起自己那双精致的小牛皮靴子。
床上的人儿忽然翻了个身,呢喃着道:“你起来干什么?”
李白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心跳,柔声道:“我要早点走,一早我还要赶路。”
床上的人点点头,眼睛还是睁不开,含含糊糊的道:“回来时莫要忘记再来看我。”
李白道:“当然。”
其实他当然也知道,明天她一定不会在这个地方了。
床上的人满足地叹了口气,很快就又睡着。她当然想不到,这迷迷糊糊的少年,会发现她的秘密,现在她只希望,他快点离开。
花盆下面实在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他若是没有恰巧看见,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的东西不见了时,也没法子说是她拿的。
捉贼要捉赃,这道理他也懂的,当然只有吃定这哑巴亏了,更何况这种丢脸的事儿,根本就没法子说出去。
………………
天已经快亮了,淡淡的月还挂在树梢,朦胧的星却已躲入青灰色的穹苍后。青石板的小路上,结着冷冷的露珠。
李白赤着脚,穿过院子,冷冷的露水从他的脚底一直冷到头顶。他忽然变得很清醒,简直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墙并不高,墙头也种着花草,花香在清冷的丽风中沁入心里。
李白掠了出去,在墙角穿起靴子,再把从花盆里倒出来的东西放回衣袋里,抬起头,长长呼吸着这带着花香的晨风。
他忽然发现,这西子名湖在凌晨看来,竟比黄昏时更美。于是,他沿着湖岸的道路,慢慢的走着,领略着这新鲜的湖光山色。
他一点也不急,就算再走三天三夜,才能走到他昨天投宿的客栈,也没关系。
那个狡猾而美丽的女人,在醒来后,发现那花盆又变成空的时,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想到这里,李白忍不住笑了,心里虽然难免多多少少的有些歉意,但那种秘密的、罪恶的欢喜,却远比歉意更浓得多。
他忍不住伸手入怀,将那些失而复得的东西,再拿出来欣赏一遍。
然后,他怔住了。
荷包里除了他自己的东西之外,居然又多了两样东西:一串比龙眼还大的明珠、一块晶莹的玉牌。
这样的珍珠,找一颗也许还不难,但集成这样一串同样大小的,就很难得了。
玉牌也是色泽丰润,毫无瑕疵。
李白当然是识货的,一眼就看出,这两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那么,这两样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他很快就想通了,花夜来一定早已将她那花盆当做她秘密的宝库,在他之前,想必已有人上过她同样的当。
李白又笑了,实在觉得很有趣。
他当然并不是个贪心的人,但是用这法子来给那个贪心而美丽的女人一点小小的惩罚,也并不能算是问心有愧。
何况,现在他就算想将这些东西拿去还给她,也已找不着她那秘密的香巢了。事实上,他也不想再去惹这麻烦。
“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她的,要还也不能还给她呀。”李白叹了口气,最后终于得到了这结论,然后就将所有的东西,心安理得的放回衣袋里。
他对自己处理这件事的冷静和沉着,觉得满意极了,实在是应该得到奖励的。
………………
天色又亮了些。
一声“欸乃”,柳阴深处忽然有艘小艇荡了出来。撑船的船家年纪并不太大,赤足穿着草鞋,头上戴着顶大笠帽,远远就向李白招呼着道:“相公是不是要渡湖?”
李白发现自己的运气实在不错,正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回去,刚想找条船来渡湖,这渡船的就来了。
“你知道石家客栈在哪边?”
“当然知道。”
李白跳上船,笑道:“你渡我过去,我给你十两银子。”他自己觉得很快乐时,总是喜欢让别人也分享一点他的快乐。
谁知这船家非但一点也没有欢喜感激之意,反而翻起了白眼,瞪着他道:“你莫非是强盗?”
李白笑了:“你看我像是个强盗?”
船家冷冷道:“若不是强盗,怎么会渡一次湖就给十两银子?”
李白道:“你嫌多?”
船家道:“本来嫌多的,现在却嫌少了。”
李白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船家道:“你的银子既然来得容易,要坐我的船,就得多给些。”
李白眨了眨眼:“你要多少?”
船家道:“你身上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李白又笑了:“原来我不是强盗,你才是强盗。”
船家道:“你现在才知道,已经太迟了。”将长篙点了几点,船已到了湖心,两膀少说也有三五百斤的力气。
李白看着他,淡笑道:“这真是条贼船?”
船家冷冷道:“哼。”
“听说贼船上若要杀人时,通常有两种法子……”
船家道:“你知道的事倒真不少。”
“却不知,你是想请我吃板刀面呢,还是要把我包馄饨?”
船家道:“那就得看,你的银子是不是给得痛快了。”
“善财难舍,要拿银子给人,怎么能痛快得起来……”
船家冷笑道:“那么看来我只好先请你下去洗个澡。”
李白道:“不用客气,我刚洗过。”
船家不等他的话说完,已忽然跳起来,一个猛子扎入水里。接着,这一条小船就在湖心打起转来,转得很快。
李白居然还是一点也不着急,喃喃道:“只打转还没关系,翻了才糟糕。”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小船果然已翻了身。
谁知李白还是没有掉下去,因为船要翻的时候,他已凌空跃起,等船底翻了天,他就轻飘飘的落在船底上,喃喃道:“翻身还没关系,沉了才真糟糕。”
突然“咚”的一响,船底已破了个大洞,小船立刻开始慢慢的往下沉。
当然,李白还是没有掉下去。撑船的竹篙,飘在水面上,他突然掠过去,脚尖在竹篙上轻轻一点,竹篙就跟着向前滑出。
他借着这足尖一点之力,换了一口气,再次跃起,等竹篙滑出三丈,他又掠过去,用脚尖轻轻一点。
换过三次气后,他居然已轻飘飘的落在岸上,喃喃道:“看来船沉了也不太糟糕,只不过真有点可惜而已。”
只听“哗啦啦”一声水响,那船家已从水里冒出头来,用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他。
李白背负着双手,微笑道:“现在水还很冷,洗澡当心要着凉。”
船家又瞪了他半天,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果然是好轻功。”
李白笑道:“马马虎虎,还过得去。”
船家沉下了脸,冷冷道:“只可惜你空有这样的一表人材,偏偏不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