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娇微怔看一眼自己的母亲,何氏拨茶的动作也是一顿。
“什么退婚?你这张脸已经破了相,母亲念在你是父亲嫡亲的外甥女,就算如此也劝承恩迎娶你过门,今日,我们便是来接你回谢府的,毕竟是侯府的未来儿媳,在外面住着算怎么回事。”
许玉娇嫌弃地四下打量布置简单的客堂。
“倒不必如此体恤静雪,我亦不会回去谢府,这是师兄安置我将养身体的宅子,并非什么外面,至于侯府儿媳,静雪不敢当,还请退还婚书另聘佳偶。”
谢霏知道这婚事暂时是没退成的,母亲必定拖延着,让何氏将谢霏接回去,再说服谢老夫人打消了退婚的念头。
“谢静雪,你装什么自请下堂那一套?我和母亲来接你,给你个台阶你便下来也就罢了,也是看你可怜,以后进了门,循规蹈矩服侍翁姑,侯府二少夫人的位置,不会动摇。”
许玉娇站起来,转圈打量着谢霏。
“表小姐,我家小姐是心地纯善,看不得表小姐落得被夫家退婚,身败名裂的结果,以后还有哪家贵公子愿意求娶?若是随便嫁个清贫人家,或是去做人继室……表小姐不如想想,过了这个村儿可没有这个店了。”
一个相貌出挑粉面桃腮的丫头,笑脸盈盈地接过许玉娇的话。
谢霏看过去,原来是她。
后来周柯的妾室,极受宠爱又聪慧难缠,压得许玉娇抬不起头有苦说不出。
还没等谢霏开口,珊瑚忽然上前一步:“一个婢子也敢妄议主子,就算是做继室,你都是肖想,没有管教好的奴婢,出去让人笑话主子,就凭你也配指使我们姑娘,你算个什么东西!”
谢霏和玲珑都瞪大了眼睛,珊瑚原来还有这么大的脾性。
许玉娇的脸有些挂不住,瞪了桃红一眼,冷冷看着珊瑚:“在我面前训斥我的婢女,你又算什么东西,贱婢,来人,给我打,让她先学学规矩,以后跟着主子进侯府,知道尊卑。”
旁边的几个丫头冲着珊瑚过来。
玲珑一步挡在前面:“谁敢!”伸开手臂护住珊瑚。
谢霏正要说话,却听见月娘的声音:“好热闹啊,给姑娘做点糖水的工夫,就放进来几只恶犬。”
众人都回头看,就见月娘一手举着放了汤盅的托盘,袅袅婷婷走过来,不见裙摆怎么动,速度却极快。
“啪、啪、啪”几声脆响,接着是“哎呦”声一片。
四个丫头都被扇了耳光,捂着带指印的脸,根本没来得及躲闪
“你……你敢打我?”谢霏这才看见,许玉娇震惊地捂着脸,指缝间赫然有清晰的红痕。
“哎呀,打顺手了,以为这也是无人管教的野犬呢。”月娘甩了甩手,另一只手的托盘纹丝未动。
“静雪,这就是你的奴婢?真是无法无天!”何氏气得将茶碗摔在地上。
“这位夫人,你可说错了,妾身并非是谢三姑娘的奴婢,而是这个院子的厨娘,最见不得野犬到处吠。”
月娘将托盘放在旁边小几上。
“还有,宅子里的物件,都是归妾身管的,您摔的这个茶碗,值五十两银子,还请夫人走之前,拿了银子妾身好交差。”
“你……莫非是那江澜洲的下人?果真恶仆肖主!谢静雪,你就这般不知长幼尊卑,可对得起谢太傅的好名声?”
何氏气得颤抖,但是身边的护卫侍从都留在院外,只有几个丫头又不是月娘对手,只能拿谢太傅压一压谢霏,找回点脸面。
“舅母,从来都是人自取其辱而后人辱之,舅母带着表姐来这里,是为了逼迫我践行婚约的吗?怕是没那么简单,若是我答应了,又会怎样呢?”
谢霏平静地看着何氏。
许玉娇捂着脸看母亲一眼。
“自然是要到我们侯府赔罪,承认沦落荒郊与承恩无关,莫要坏了侯府名声……这本就是事实,你两个兄长都不曾护着你,怎能怨到承恩身上?”
许玉娇声音不似之前骄横,偶尔还偷看一眼月娘。
果然自己的法子奏效了,谢霏想。
谢霏祖母钱氏并非是她的嫡亲祖母。
谢老太爷年青时家境贫寒,但丰神俊朗相貌绝佳,在江南偶遇巨贾独女,对他一见倾心,后来带着丰厚嫁妆来到西京,这女子便是谢霏的嫡亲祖母,谢昭的亲生母亲宁氏。
宁氏过门不久怀有身孕,生下谢昭却伤了身子,不过三月便撒手人寰。
宁氏留下遗言:谢老太爷可以娶继妻,但是儿子谢昭必是谢府嫡长子,她的嫁妆,只能由儿子及其妻子子嗣管理,除非犯大错,不得剥夺。
宁氏心思缜密,安排忠心的仆婢照看谢昭,不容有失。
谢老太爷虽娶了继妻钱氏,谢昭后来功成名就也对钱氏尊敬,为她请了诰命,但是家中中馈,却一直在长房手里。
谢老夫人为自己的儿孙计,时刻都想夺回掌家权利。
谢霏就是利用这个,让谢雯找人稍稍助力散播,谢氏兄弟与侯府公子抛嫡妹和未婚妻于荒郊的事。
再让谢老夫人将这个恶名推给镇远侯府,抢占先机提出退婚,不然谢府名声有损,其他的女儿们议婚在即,也是麻烦。
又拿着管教无方要剥夺许氏掌家权来威胁许氏屈服,同意去侯府退婚。
许氏既不想失去掌家权,又不想得罪兄嫂,只好先授意何氏来接谢霏回府,再想办法转圜。
办法自然是逼迫谢霏一个人顶下罪责,护住谢铮兄弟和许承恩的名声。
谢霏想到这里,淡淡看着何氏:“舅母,表姐或许是伤了脑子,该找个好郎中看看。”
“谢静雪,你骂谁?”许玉娇顾不得捂脸,抬手指着谢霏,看见月娘笑眯眯看过来,那根手指立刻绵软下来,悻悻靠到何氏身边。
“我在祖母寿宴上所说之事,没有一句虚言,何需向谁赔罪认错?许二公子生了别样心思,他既然敢做,为何不敢承担?退婚,不正是他所愿?”
“只不过他既想悔婚另聘,又想不损声名,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若有,便是踩着别人的白骨,爬上自己要的高位,他许承恩,还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