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霏垂下眼睫:“不错,那是梦,可是我在这个梦里过了十年,与现实有何区别,这世上原没有公平,你不过是和我一样倒霉罢了。”
珊瑚呆呆看着谢霏片刻,擦了泪恢复了惯常的表情:“姑娘,是珊瑚一时糊涂了,姑娘怎么对珊瑚,也都是珊瑚的姑娘,时辰还早,姑娘喝口茶,再睡一会儿?”
谢霏点头,喝了茶重新躺回去。
珊瑚为谢霏放下帐子,轻轻退回到外间。
窗外这时还下着细密的雨,雨丝刷刷敲在窗棂上,像一个人的轻声细语,说着这个夜里有多少破碎的梦,还有多少不眠的人。
一夜的雨辰时方停。
醒来的谢霏便恢复了常态,江渚也照常上早朝,并没有到谢霏的院子。
谢霏用了朝食,向月娘询问,东市那边可有熟识的掌柜,若是赁下一间铺子,要多少银子。
月娘惊讶地问谢霏:“你打听铺子做什么?”
谢霏想了想说:“想赚银子,赚很多很多银子。”
谢霏今日醒得很早,只是没像平日一样蹭枕头召唤玲珑,她想了很多事。
谢府迟早是要回去,毕竟一直住在江渚这里也说不过去,可是回到府里,从前那些事可能还要发生,她必须自己有所依傍,这是她用了十年时间才学会的道理。
那时在陆家,她要用练得的高超绣艺养活自己和玲珑,能吃饱就是万幸。
带到陆府那点嫁妆里的细软金银,早被陆老夫人找了各种借口盘剥净了,余下的家具又不能变卖,后来艰难时,她将父亲留给她的孤本古籍都当了,才能在陆老夫人那里讨一点笑脸。
想想那些古籍就心疼,那可都是父亲的心血。
谢霏可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在谢府虽然不至于那样苛待她,可是手里有自己可以支配的银钱,总好过伸手看母亲不耐烦的脸色,而且若是再逼迫她嫁给谁,她就是逃走也需要盘缠。
谢霏还想到一件事,东市的铺子这时并不值钱,因为这边要较西市偏僻得多,只有去西京东北金乌巷的,才会从东市穿过,而金乌巷并没有几家宅院。
当年谢家落在金乌巷,就是因为这里偏僻远离皇城,价格自然便宜,后来还是宁氏嫁过来,将旁边几家闲置的宅院都买下打通重建,这才有了现在颇为体面的谢府。
西市是西京繁华之地,商铺也是珠宝古玩和豪奢的酒楼茶舍,那里寸土寸金,谢霏不敢奢望。
东市在一年后,就有一道政令,大兴土木,原来铺子的掌柜东家,都借着这道政令一夜暴富。
谢霏只想靠着这点比别人多知道的消息,挣一点不费力的银子。
“小姑娘要赚银子做什么!”月娘不以为然。
“月娘姐姐,劳烦你帮我打听,还有……不要告诉澜洲兄长。”谢霏拉住月娘的手恳求,最后加的这一句,她不知道有没有用。
月娘不可能是厨娘,她如今没什么可用的人,月娘是唯一有可能帮到她的,虽然她是江渚的人。
月娘笑眯眯答应了,晚上江渚回府,就知道了这件事。
江渚并没有阻拦,让月娘只管按照谢霏说的去打听,再看看这个小姑娘到底要干什么。
江渚还让月娘给谢霏讲一件事,谢霏听了或许心情能好一点。
“当真?”谢霏瞪大眼睛。
“自然是真的,今日外面就传开了。”月娘笑着说,递上一盏新制的桂花饮子。
“真是恶有恶报,一顿好打都是便宜了他。”玲珑气哼哼的,珊瑚本是捂着嘴笑,看看姑娘再看一眼玲珑,笑容淡下去。
原来谢霜变身嫡女无望,许承恩与谢霜的婚事成了泡影,他被谢府退婚的事便传开了,都道侯府嫡子被退婚,可见谢府姑娘所言不虚,侯爷教子无方,侯府门风不正……
这话被皇帝知道,将镇远侯叫去训斥一顿,让他好好管管自己的儿子和后院,不要弄得乌烟瘴气,而且谢太傅留下的孤儿寡母,怎能容人欺凌。
镇远侯许平远被骂得老脸通红,连说不会:“那是臣的嫡亲外甥女,疼还来不及,怎能欺辱。”
镇远侯回去就将许承恩叫来,抽了一顿鞭子,抽得许承恩哭爹喊娘,许氏拦着都被盛怒的镇远侯踹了一脚,直到世子许承隆赶来劝阻,才算放过他们母子。
不过镇远侯也下令,没有他的准许,许承恩母子不得再踏出府门半步。
在金乌巷谢府洛凝轩里,听说了这个消息的谢霜,脸色更加阴沉。
谢霜想了想,收拾一下去了许氏的院子。
侯府发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许氏自然也知道,更明白兄长是故意让人传开他教训儿子,也好挽回一点他纵容儿子的名声,给皇帝一个交代。
“母亲,如今这件事已成定局,华凝并不敢奢求什么,只是三妹妹还住在江少师那里,外人议论起来终是不好听,不如我们去接三妹妹回府,也免得母亲挂怀。”
谢霜笑容恬淡地坐在旁边锦凳上,温言规劝着许氏。
“这个孽障不思悔改,转眼已经出去了六七日,竟然不回府问安,还弄出这些事来,莫要理她,看她什么时候跪到这里求着回来。”许氏提起谢霜便不由自主地恼怒。
“母亲,妹妹经的事少,又性格倔强秉性单纯,若是被人蛊惑,在外面做出什么荒唐事来,丢的可不是妹妹的脸面,却是我们谢府的脸面了。”谢霜出言提醒。
许氏前几日因为谢霜的事,倒是没多想谢霏如何,如今谢霜的事成了泡影,与侯府亲事自然作罢,难道侯府嫡子还能娶个庶女为正妻?这时候听谢霜说起,觉得有理,在那个孽障的宅子里住着终是不妥。
“既然这样,明日便让她两个兄长走一趟,将那丫头接回来,免得再给谢家惹出祸端。”许氏点头答应。
“母亲,女儿和兄长们一同去,好生劝导妹妹,也向妹妹认个错,毕竟那日是我生了急症引得妹妹误会,害妹妹伤心不肯回府,我去了多说些软话,让妹妹消气,她自然就肯回来了。”
谢霜毫无芥蒂地毛遂自荐,许氏甚是欣慰,对比之下更显得谢霏没有大家闺秀的风度和容人之量。
谢霜和许氏又叙了一会儿话,满意地离开了。
既然一条路走不通,那就再劈开一条更宽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