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司丞哪敢耽搁,唤进来一名小吏,把八卦锁放到了小工坊的工案上。
谢霏挽起衣袖,再看一下八卦锁,左手拿起一把圆凿,右手托起一片锁。
之前的场景又出现了,谢霏的手快速地动作,快到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却是平静凝滞的,甚至睫毛很久才眨动一下。
房里除了柳司丞和谢铮外,只有那名帮着拿锁的小吏,因为无事可做留下来看一眼,结果再也挪不开眼。
不过就算挪不开眼也没有用,他们三人几乎完全看不清谢霏在做什么,只是鸦雀无声地微张着嘴,像被定住了一样站着。
直到近一个时辰过去,谢霏在挫草打磨过的地方刷了木蜡油,将四层锁合在一起,重新转动后,八卦位与天干地支二十四节气标注处相互交错重合,就会有一只相应位置的小锁打开。
“好了,柳司丞。”谢霏有些疲倦,八卦锁直径有一尺左右,里面机关更多更复杂,而且似乎摔过,破损也严重,对于谢霏的体力来说,实在是个考验。
柳司丞如大梦初醒:“三小姐,果如徐千手所说,非凡人也。”
“谢大人,只听闻贵府曾有一位天才女童,诗赋冠绝西京,后来又出了一位菊花诗仙,不曾想还藏着机关妙手!谢太傅后人,真是让在下惊为天人!”
谢铮此时还没有从震惊中走出来,只觉得眼前站着神情疲惫擦汗的,不是自己那个妹妹,所以含糊答应着,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看看是不是做梦。
谢霏颔首向柳司丞告辞,柳司丞急忙亦步亦趋地送出去,身后那个小吏要去看看八卦锁,被他回头发现,怒喝一声:“住手!若是再弄散了,你的脑袋补上!”
衙署里其余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看见柳司丞拿出对上官的恭敬,送那位绝色的小姑娘出了衙署门。
出了匠作司衙署,谢铮请柳司丞留步,这时已经快到下衙的时间,谢铮让谢霏稍待,自己回衙署去签下衙的录簿。
在衙署外边廊庑下等着的谢霏,此时又回到了修理八卦锁之前的那一刻。
她知道自己是修好了八卦锁的,但是如何修的她又忘记了,谢霏不由想:看来这个能力并不是只用三次,而是一直存在的?
再想到会有三百五十两银子,心情又雀跃起来,于是仔细回忆,到底是怎样打开这项能力的,若是能用这个赚银子,也是不错。
谢霏正想得入神,不防旁边突然有人问:“你为何在这里?”
谢霏吓一跳,看见面前的紫色官袍,从风帽下抬起头顺着官袍向上,就见江渚蹙眉负手凝视着她。
知道江渚为了她跪在御书房外一夜后,谢霏还不知道如何面对江渚,是否应该因为那日的话向他道歉,所以眼下就有些惊慌失措。
“我,长兄有事带我到匠作司,他此时去签下衙的录簿。”谢霏回答江渚的问话,声音很小没什么气势,听起来就十分心虚。
江渚从月娘那里知道谢霏对他受罚有愧疚,他对谢霏也是有歉意的,毕竟谢霏回谢府是为了他好,他还用那种话伤她。
“怎么带你来匠作司?前几日的事这么快就忘记了?以后无事不要往宫中乱跑。”明明是担心的话,说出口就变了味儿。
谢霏惊讶抬头:“你……你怎么知道……”谢霏以为只有庆和公主李晴知道那件事。
江渚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补救:“我是说公主针对你的事,难道还有别的事我不知道?”
“没有!没有!”谢霏急忙摆手。
“江少师这是刚刚从东宫出来?”谢铮这时出了衙署,看见廊庑下与谢霏相对而立的江渚,心里就有些不快,从前被他赶出门的羞辱还历历在目。
“谢小大人,不也是才下衙?辛苦辛苦。”江渚微微点头。
谢霏听到这句“谢小大人”稍稍低下头,用风帽遮住脸,毕竟那时江渚把这个称呼解释得很清楚,妥妥的羞辱。
谢铮脸色更是冷冷,唤谢霏:“三妹妹,快些走吧,天色已晚。”
谢霏答应着跟在谢铮后面,江渚也一步不落地跟在谢霏旁边。
“过几日我就要出京办差,若是那位神医到了,我会让月娘给你送信。”江渚仿佛在自言自语。
“你要出京?什么时候?”谢霏有些惊讶,因为实际上江渚救下她时,刚刚回京。
“五日后。”江渚慢慢行着,残阳留下的最后一点余晖,将他和谢霏的影子拉长,谢霏的披风时不时掀开,看影子就像拥住了江渚。
“那……澜洲兄长多保重。”谢霏觉得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毕竟日后并不想与江渚有太多牵扯。
“你有任何事都可以去找月娘,尽量不要在外面走动。”江渚想起什么,脸色更加冷肃。
“好,澜洲兄长,静雪知道了。”谢霏答应,不过她打定主意有事尽量自己解决,她得慢慢学着从前世的无力中走出来。
“三妹妹,上车了。”谢铮总算走到宫门,看见自家的马车急忙招呼谢霏,不想再听见江渚比他这个亲哥哥还用心地关照自己妹妹。
江渚看着谢霏上马车离开,这才登上马车回古井巷。
谢铮和谢霏坐在那车上,谢铮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三妹妹,你为何会那样的技艺?”
谢霏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就傻傻地说,她受伤好了就有了这个能力?
“兄长,你可听说有人做了一场梦,把一生都过完了,醒来后发现梦里学会的却都没有再忘?”
谢霏想到了一个理由。
“这倒不曾听说。”谢铮诚实地回答。
“我就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被很多人欺负,最后无辜惨死。”谢霏平静地说。
“那不过是梦,怎能当真?只要你不要像从前那般任性,哪有人会欺负你?有兄长母亲还有姐姐护着,三妹妹日后定会事事顺遂。”
谢铮安慰谢霏,虽然做事常常让他烦恼不喜,但毕竟是自己妹妹,他是一个宽仁的兄长,要教导也要呵护。
任性,谢霏听惯了从谢铮嘴里说出的这两个字,如今已经不为所动。
前世谢铮就是因为这两个字,认为对她所有的安排与惩罚,都是对她好,是给她教训,眼看着谢霏一步步走入万劫不复。
“是,我以后定会事事顺遂,兄长,”谢霏微笑,“因为梦里我学到了很多,比如这修理机关的技艺,还有一些赚银子的本事。”
“赚银子?”谢铮更看不懂这个妹妹了,“你为何要赚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