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可是算出什么?”谢霏蹙眉问。
“客人……竟然比塔伊还提前预知,是神谕赐福于你。”
老妇合掌抵在额头,向谢霏行了一礼。
谢霏示意珊瑚拿银子,月娘却不由得蹙起眉瞧着谢霏,觉得这姑娘从第一次见到起便透着古怪。
“神女,若这一切是真的,还请传于百姓拯救苍生,神女可预知来日之事,在大潜定受万民颂扬。”
谢霏鼓动神婆塔伊,只有风起,才能搅动浪潮。
塔伊方皱眉,谢霏又示意珊瑚拿出一块银子。
“若是能救得百姓,神女的赏银可不是这一点。”谢霏把一大锭银子放在案上。
神婆塔伊眼神灼灼盯着银子,忽然浑身一抖,提着铃铛站起来摇着,一身破烂的衣裙下赤着足,口中念念有词奔到门外:
“天示神迹,破灾解厄……”
塔伊摇摇晃晃手舞足蹈,向路人喊叫着,许多人嘲笑调侃,也有人询问……
第二日“翰墨楼”挂匾开张,只燃了一串爆竹,沈掌柜带着伙计满面笑容迎在门前,稀稀落落有客人进店。
谢霏远远看了,并没有靠近,而是去了西市一家说书的茶楼。
找了座位点了茶水果子听书,见说书人讲完一段歇着喝茶,虎儿拿了一卷书稿送过去,一锭银子放进说书人袖子里。
说书人看了朝谢霏这边拱手,提起醒木“啪”地一声落下:“各位客官,这一回且说一段‘神女先知天下事,百年风雪满京都’……”
两日后,西京城里售卖棉布棉花的生意好了许多,房屋开裂漏风的都想法子补一补,穷困人家也多买些稻草或是寻些苇絮。
谢霏带上江渚的鱼符又到了巡城司。
随后茶楼里又开讲了新的书,说的是“积德行善开粥棚,雪灾救难福运广”“棚屋庇佑起豪门,施衣救困成世家”……
谢霏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早已经四处散布消息,遇见人就问:“可备足了炭和米粮?我们院子里的珊瑚可是亲眼所见,神女预知正月里漫天大雪……”
众口相传,越传越神,富贵人家除了自备米粮炭火,也将一些旧的棉衣施舍出去。
巡城司和京兆府唯恐百姓骚乱,加紧巡防将流民乞丐收入难民署。
再按谢霏提议,施舍棉衣米粮炭火的富贵商户人家,在难民署门前立功德榜,榜首门庭当日由巡城司披红挂彩。
西京城又掀起争功德榜首的风潮。
“竟有这等事?这个刘端倒是有些能耐……
不过为何起了这样的传言?若是正月不曾有什么大雪,定要拿了那妖言惑众的胡人,还有那些鼓吹此事的乱民!”
景和帝听着五城都督的奏报,面上看不出喜怒,若是如说书人所讲的那样天降灾厄,他这个皇帝恐怕要下罪己诏了。
…………
清远伯府。
陆渊亭看着指挥丫头婆子们备炭备柴的母亲,心中早已升起的异样更加明显。
这一切都不该发生!
他本来想利用这个机会大显才能,没想到被提前说破天机的神婆坏了好事,还有那被孟臣买走的酒楼,被江渚救起的谢霏……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变化,原本胸有成竹的事情却突然转折,那么他前世经历的一切,又要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重回到这一年,陆渊亭原本想挽回一切,摒弃前世对谢霏又爱又憎的矛盾心理,重新找回他错失的机缘,可是却再难靠近谢霏。
他们之间本就是云泥之别。
前世娶到了谢霏,却不敢与她同房,怕看见谢霏鄙夷厌弃的眼神,所以一直提醒谢霏如何卑贱,提醒她该只为他所有,无怨无尤地圈在他的后院,服侍他和他的家人。
他只敢拿驱使谢霏,平衡自己的自惭形秽,却在看到谢霏绝望失神时,偷偷回到书房抽自己的耳光。
可是第二日,他又不由自主地凌虐她,娶平妻,纳谢霏的贴身婢女为妾,故意在谢霏面前温柔以待……
送谢霏去找江渚求救,是太后懿旨他逼不得已,不过也想最后做一件谢霏欢喜的事,送她一纸和离书,用他泣血写成的和离书,放她自由。
可惜江渚竟然丝毫不顾谢霏情面,太后恼怒,送来毒酒赐死……
那个叫做玲珑的丫头果然忠心,他已经假做不知任由谢霏放她走,这丫头却跑去谢府求救,可笑!
那便送她先下去陪静雪吧,他就算在心里,都不敢唤一声雪儿,他还在少年时就远远奢望求而不得的雪儿……
重活一次,谢静雪,他陆渊亭不会再错过!
转眼过去五日。
两日前城门外远远看着,送走了庆和公主李晴,手中握紧李晴给她的寄信符牌,凭着这符牌可以送到驿馆,有专门的传信官送到大齐交给李晴,李晴亦可给她回信。
这两日谢霏的法子已经奏效,就连珊瑚的爹娘,都咬牙舍出银钱买了一点棉花合着苇絮,给虎儿和他哥子都做了袄裤。
“可心疼死我娘了!”珊瑚咯咯地笑,一张妩媚的小脸俏生生动人。
“姑娘真的会有雪灾吗?”玲珑看看窗外的天,疑惑地问道。
“我哪里知晓。”谢霏穿好月白色圆领袍,腰上束了一条同色锦带,罩上披风出门去。
“又穿男装……”再一次留在府里的玲珑不由嘟囔。
迈进笔墨铺子,就见沈掌柜满脸愁色地走过来:“东家,生意太惨淡了,第一日还有几个人,如今……”
沈掌柜向旁边桌案上示意,只见一位身穿洗得干净,却十分陈旧长袍的中年儒生,坐在旁边书案读书读得专注。
“姑娘,本不应该赶客,可他连着来看了几日,一本书不买,笔墨倒是白白试了不少……”
沈掌柜低声说道,一脸无奈。
“东家,小的去赶他走,都这样白白看书,谁还肯买!”旁边一个小伙计愤愤就要过去,他已经忍了好几日了。
“不可!”谢霏伸手拦住,侧头看一眼那儒生,吩咐栖墨:“去倒一盏热茶,天气越发的冷了,小杌子上添个坐垫。”
栖墨倒了茶送过去,那儒生模样的人看见茶,抬头向谢霏这边看过来,拱了拱手,坦然地一边饮茶一边读书。
“这……以后更是每日必来不肯走了……”小伙计小声嘟囔。
“爱书之人本应得到读书的机会,为何不准?穷困并非他的错,穷困仍不肯放弃读书的,便是读书人的风骨,当受到鼓励才是。”
谢霏声音不大,可是那中年儒生却似乎听到了,抬眉打量谢霏一遍,再次垂头安然读书。
“姑娘,你竟然在这里,不好了,星移被抓走了!”
李娘子忽然跑进来急促地喘着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