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绯终于阖上了眼睛,过往的一切罪孽都在此刻被封存。
她可怜,但也可恨。为了一己的执念,戕害无辜者。
司契随手在阿绯心口又补了两刀,确定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之后,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隔壁的房间忽然传来了响动,司契挑了挑眉,化作灵体状态穿墙而过。
被锁上的木屋中,满面青紫的行尸老婆子摔在了地上,她哀声叫唤着:“阿绯——阿绯!”
但那声音越来越轻。她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一片片皮肉落在地板上,碎成残渣。
行尸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大限将至,她露出了笑容,傻傻地念叨着:“好咯,人老掉了,入土咯……”
这声音最后轻如蚊蚋。
司契眼前,老婆子不消几分钟便化作了一堆枯骨。
“偏执地为他人寻求永生,又怎知对方是否愿意呢?”
“哪怕是神明,也不可能永恒啊。”
司契凉凉地笑了,不多作停留,向村西飘去。
“三条世界观都破解了,接下来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吧?”
话虽这么说,但司契依旧有所疑虑。
楼雨熙说最后一条世界观和山神有极深的关联,她有【记录】这么个近乎bug的能力,说出来的话不可能毫无根据。
可事到如今,山神连个影子都没冒出来。这让司契不由感到些许不安。
……
村西,墓林。
尸体们在陆文的指挥下,尽职尽责地贯彻着司契的嘱托。
他们将埋着大叔和楼雨熙的坟包挖开了,还把棺材盖移了一小段距离,露出了一个呼吸用的缝隙。
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只有一条缝隙透进些许光线,周遭还围着一圈腐烂的尸体,这个场景足以令任何人不寒而栗。
大叔笔挺地躺着,脑海中山神的话语一一浮现。
‘规则未必没有漏洞,司契虽然与你签订了契约,但他完全可以杀了你。他的损失,无非是得不到和你约定的积分罢了。’
‘他和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一面之词,你已经被他骗过一次了,还打算再相信他吗?’
‘你装出这幅重情重义的样子给谁看呢?我知道你所在意的从来都只有自己。而我,能给你更大的利益。’
回忆起这些话语,大叔只感到如芒在背。
【杀了司契,我许你通关】
【不杀司契,我自会杀你】
主神的警告再度响起,大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冷汗涔涔。
几分钟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样,不由心惊。
之前他见识过了楼雨熙的敏锐,眼下他心里有鬼,更怕被人看出什么来。
当下,他装模作样地高声喊:“这都大早上了,能不能把我们挖出来啊?”
在此之前,他不止一次尝试着劝说尸体们把棺材盖掀开。这时候再行劝说,恰好可以转移旁人的注意力。
尸体们如之前一样没有回应他,显然,司契不来,他们是别想出棺材了。
楼雨熙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靠在棺材中,面无表情地透过缝隙看着天空。
她听着大叔浮夸的哀嚎,忍不住开口:“他们不会理你的,你不如省点力气。”
大叔松了口气,说:“总要试试的,反正动动嘴皮子又不费功夫。”
“安心等司契回来吧,他答应要带我们通关的。”
两人陷入了沉默。
大叔率先打破了安静。
“你说,司契真的能带我们通关吗?”他问,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
楼雨熙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大叔苦笑。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将一句话缓缓吐出:“我就是太害怕,太想活下去了。”
谁不想活下去呢?
楼雨熙暗自摇了摇头,她放松了瞳孔,不再费力去看东西,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
“很早以前,我也以为活下去就是一切。”她说,“不过现在我觉得,死亡并非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活着也没有那么值得欢喜。”
这话听着多少有点假,但大叔却没有就此多说什么,而是接着她的话茬道:“我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不一样,我有个很小的女儿,才上幼儿园……我还想看着她长大,带她去各地玩,我不想让她小小年纪就没有爸爸。”
“你一定能活下去的。”楼雨熙的声音干涩了些许,听着像是在感伤。
“但愿吧。”大叔说,“刚进游戏的那会儿,我怨天尤人,想着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会卷入这种事里?好几次,我都想,与其经历那层出不穷的恐怖,还不如早点去死。但每次,我都拼尽全力活了下来。”
“直到加入了公会,我们会长告诉我,只要活够一定的副本,就能主动申请退出诡异游戏。没有确切的数字,但总好过我之前漫无目的地挣扎求生。我现在每天都告诉自己,活下来,活到明天,说不定有一天,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楼雨熙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言。
比起和人交流,她更喜欢躲在厚厚的笔记本后,记录所见所闻,寻找关于人性的宏大命题的答案。
“第三条世界观解决了,我没让你们等太久吧?”两人的上方,忽然传来了司契含笑的声音。
接着,尸臭味冲进两人的鼻腔。先前袖手旁观的腐尸们纷纷围上来,勤勤恳恳地挪动大叔和楼雨熙头顶的棺材盖。
楼雨熙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她说:“你还可以再来晚一点,那样我说不定还能睡一会儿。”话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她向来喜欢默默看着,鲜少如此和人说话。
好在司契没注意到这一点,他笑着说:“不好意思啊,让你们等这么久。于哥,你还好吧?我看你之前情绪波动挺大的。”
“哈哈,我还好。”大叔干笑了两声,攥紧了手中的银片。
尸体们很快就将棺材板掀开,扔到了一旁。
大叔以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敏捷翻出了棺材,快速退到一边。
司契立刻意识到了不对,他抬起手放出几道鬼气刺向大叔,但已经来不及了。
大叔的手中绽放出银白色的光芒,向四周延伸后变成金色,整个空间被金灿灿的流质包裹,好像坠入了日光化作的海洋。
巨树的虚影瞬间撑满天地,错综复杂的虬根和枝叶扭曲着生长,金色的叶片和纹路妖异地蔓延,其下走出一个长发长袍的人影。
那人一身肃穆的黑衣勾勒着金纹,黑发如瀑垂下,遮蔽着左脸上的触手状花纹。
他一双金色竖瞳悠然地扫视着玩家,最终落在司契身上,一瞬间让司契有种被恐怖存在锁定的感觉。
司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仅仅是在目击的一刹那,他的脑海中就多了千百条混乱的知识,如潮水般冲刷着他的思绪。
其中有两条信息,混杂在混乱无意义的思潮中格外鲜明。
“祂是神。”
“祂名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