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休见诸葛瑾略显局促的姿态,心中感慨。
诸葛瑾和诸葛亮的处境差太多了。
一个人的地位、财富,以及自身所处的环境,会决定一个人的精神面貌和底气。
诸葛瑾和诸葛亮是兄弟,处境就大不一样。
诸葛瑾二十左右,一个人流浪到江东,无依无靠,一切只能靠自己。
诸葛亮跟着叔父诸葛玄一起。
一开始,诸葛玄得到袁术的举荐,去豫章郡担任太守。虽然诸葛玄转眼被朱皓击败,不得不去荆州,可是,诸葛玄和刘表的关系非常好。
昔日,诸葛玄是刘表的属吏,有这一层关系,诸葛玄在荆州的生活没有后顾之忧。
诸葛亮跟着诸葛玄,日子安稳,生活无忧。等到诸葛玄死后,诸葛亮的一个姐姐嫁给了蒯家,另一个姐姐嫁给了庞家,彻底融入了世家大族的体系。
从始至终,诸葛亮的生活都很好,至少不需要去担心一日三餐。
诸葛瑾却不行。
恰是如此,诸葛瑾的自信程度更差一些。
曹休清楚历史上,很多人说诸葛家提前下注,魏、蜀、吴各分一个人。
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儿。
比如荀家,是有选择的安排荀谌去袁绍麾下,而荀彧和荀攸在曹操的麾下,这是有选择的提前下注。
比如司马家,司马防始终不离不弃的当汉室老臣,效忠于皇帝。司马朗早早的押注曹操,在曹操身边做事,又留下司马懿在家中观望。
司马家也没有把鸡蛋搁在一个篮子里面,也是有选择有目的性的安排。
诸葛家却不一样。
一方面,去魏国做事的诸葛诞,就是个比较远的偏房,关系很远。另一方面,诸葛玄带着诸葛瑾、诸葛亮去江东避难,却因为战乱走散了。
这是被动的选择。
诸葛家最苦的人,当属诸葛瑾,无依无靠,也不具备刷脸的天赋技能。
曹休微笑道:“诸葛先生,不请我入内一叙吗?”
诸葛瑾赫然回过神,连忙摆手道:“冠军侯,请!”
曹休见到诸葛瑾的态度,微笑着进入。他进入府内,也在观察宅子的情况,再看诸葛瑾的态度,心中却是活泛了过来。
诸葛瑾所处的逆境,使得他一切要靠自己,需要自食其力。首先考虑的不是理想,因为理想当不了饭吃,清高更当不了饭吃。
吃饱饭才能谈其他。
这是现实的骨感问题。
进入府内,没有多余的屏风、瓷器、酒具,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
油灯如豆,灯油很少了。
案桌前,摆放着一本《尚书》,这是诸葛家传承的学问之一。
诸葛瑾仍有些拘束,忐忑道:“家里面家徒四壁,让冠军侯见笑了。”
曹休神情肃然,正色道:“我见到过满屋书籍的人,多不胜数,可是这些人的书架上,书籍堆满了灰尘,更有蜘蛛网遍布,却没有人愿意翻阅。”
“诸葛先生的家中器具不多,更没有奢靡的屏风和瓷器,可是仅有的书本却时常翻阅,手不释卷,这是爱书之人,更是好学之人。”
“凭诗书传家,可见未来之前途。”
“以奢靡度日,可窥未来之溃败。”
曹休神色笃定而诚恳,正色道:“每一个读书人,都值得尊敬,都应该有光明前景,诸葛先生也是如此。”
诸葛瑾听得心中感动。
当你落魄时,高高在上的冠军侯,一句勉励认可的话,仿佛是沙漠中的一杯水。
对曹休的钦佩,油然而生。
亲近,随之滋生。
诸葛瑾神色谦逊,连忙道:“冠军侯过奖了,卑贱之躯当不得盛赞。在下表字子瑜,冠军侯称呼子瑜即可。”
曹休顺势问道:“子瑜是哪里人?”
诸葛瑾回答道:“回禀冠军侯,在下是徐州琅琊人,因为避难而来了江东。”
“避难?”
曹休眼神骤然一凝。
诸葛瑾眉头微蹙,一时间有些紧张。
人的心态,是随着环境、地位和身份发生变化的。
当你是卖鱼郎,每天都要关注风浪大不大,看鱼获贵不贵,就算面对一个芝麻大小的官吏,都得谨小慎微。
当你是棋盘上的棋手,一子落下天地翻覆,就会变得气魄宏大。
曹休喟然叹息一声,瞬间影帝附身,站起身道:“子瑜,请受我一拜。”
诸葛瑾连忙避开,急切道:“冠军侯这是做什么?”
曹休说道:“昔日的徐州琅琊,遭到司空的兵灾,无数人受难。料想诸葛家也是因此而避难,不得不南下。虽然当时我年幼,不曾参与,可我毕竟是曹家人。这是我曹家人的问题,请子瑜受我一拜。”
诸葛瑾心中更是感慨莫名。
冠军侯仁义啊!
他连忙避开,急切说道:“冠军侯,昔日的事情,早已经烟消云散了。再说了,这是曹司空安排的,和您无关,冠军侯不必如此。”
曹休执意行了一礼。
诸葛瑾只能跟着连忙回礼。
双方重新坐下,曹休继续道:“我来到吴县,遍访群贤,得知子瑜才学出众,才连夜来拜访。不知道子瑜,愿意随我去长安做事吗?我的卫将军府,还需要一个主簿。”
呼!!
诸葛瑾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将军府主簿!
这是曹休的心腹才能担任的。
诸葛瑾过得拮据,却也穿梭在诸多的士人中,也有许多消息,知道曹休以卫将军的身份开府。在曹休的卫将军府担任主簿,这就是一步登天。
诸葛瑾在江东,日子拮据艰难,能投奔的只有孙权。问题是孙权身边已经有了诸多的人才,诸葛瑾要去投效,还需要人举荐。
这段时间,诸葛瑾一直在结交孙权的姐夫弘咨,希望弘咨能举荐。
如今,曹休亲自找上门来了。
曹休是卫将军、冠军侯,更是司隶校尉,是大汉朝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孙权这样的江东霸主,面对着曹休,那也得低一头。
曹休神色不急不躁,再一次道:“子瑜莫是不愿意吗?难道觉得我将军府的主簿,位卑言轻了吗?”
“不,没有!”
诸葛瑾连忙摇头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