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凌面带微笑的与严庆客气道:“严首辅乃国之栋梁,大周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只可惜我命不久矣,不然定要拜访一番,见见严首辅的真容。”
听到这话,严庆心中对刘凌的杀意更甚,这是一种同性相斥的本能反应。
但严庆脸上上依旧满面春风:“何来命不久矣?三法司怎么判我不管,判完之后,我定会上书,求陛下赦免你的罪行。”
“到时还请带着家小来我严府一叙,我定要与你把酒言欢,彻夜长谈!”
刘凌沉吟片刻,随后拱手道:“如此,便多谢严大人了,若我刘凌侥幸不死,定会去严府拜访。”
严庆也对其拱了拱手,随后便转过身来瞟了一眼蔡明,这一瞬他眼中杀机毕露。
这时蔡明也反应了过来,感情这是严庆在借自己的手收买人心啊!
虽说心中对严庆不满,但蔡明也不敢违逆。
啪!
惊堂木拍响,蔡明沉声道:“大胆刘凌,身为魏县都尉,却擅自离境,当以谋逆罪论处!”
“来人啊,将他打入死牢,等圣旨一下立即斩首!”
沈文杰见状忙站起身道:“慢!这是三法司会审,又不是你大理寺的衙门,怎能容你一言断罪?”
然而,两旁的衙役却根本不理会沈文杰,直接将刘凌压了下去。
沈文杰还想争辩,但蔡明却一脸嘲讽的看着他道:“事情都问明白了,还有什么要审问的?既然是三法司会审,大不了我们的结案文书分别递送进内阁便是。”
说罢,蔡明和郭淮便拂袖而去。
沈文杰被气的全身发抖,明明是三个主审,结果自己却只是个陪衬。
至于递送入内阁的文书,若自己写的不如严庆的意,必定会被压下来。
到时候刑部的官员,自会补上一份让他们满意的结案文书。
越是想到此处,沈文杰便越是愤怒。
当愤怒到极点的时候,他站起身来对着蔡明和郭淮二人怒斥道:“我自会将本案的细节递交给皇上,我就不信你们严党还能将我大周的天遮住不成?”
此话一出,周围那些打算离席的官员们纷纷僵住身子看向沈文杰。
一直以来,严高虽广结朋党,但敢将此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的人却寥寥无几。
原本已经即将走出大堂的严庆也转过头来冷声说道:“沈大人,大家同朝为官,都是为皇上效力,什么严党,你说的我怎么不明白?”
沈文杰今日已经到了气头上,见严庆主动跳出来,他也无所顾忌的骂道:“你和……”
“沈文杰!”就在这时,便听于廷益一声大喝,沈文杰的话顿时被堵住。
随后于廷益又道:“议罪便是议罪!不要牵扯其他,等会你将结案文书写好送去内阁便是,刘凌的罪自有圣上裁决!”
看了看于廷益,又看了看前方满目嚣张的严庆,沈文杰咬牙道:“是!”
见圈套没设下,严庆便冷冷的看了沈文杰一眼,然后大步走出了三法司的衙门。
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各部首脑堂官,严庆仅一个眼神扫过去,各部官员便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然后各自离去。
当然,蔡明的话中,将刘凌转入死牢是不可能的。
待刘凌走出三法司衙门的时候,朱七便上前将人又押上了囚车,刑部的人看到之后,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便走开了。
就这样,刘凌在三法司衙门转了一圈之后,又安然无恙的回到了诏狱之中。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并未再被关入甲字监,而是被带进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屋子之中。
里面已经准备好了浴桶等洗漱物品以及崭新的衣服。
将刘凌带进来之后,朱七便道:“收拾收拾吧,陛下有可能召你问话。”
刘凌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淡定的点了点头之后,便开始捯饬自己。
……
大周官员们工作的积极性也不高,一些事情能推便推,能拖便拖,除非塞了银子,不然一件屁大点事,拖个一年半载的也并不奇怪。
哪怕是三法司会审这种大事,想要有个结论,至少也要拖个三五天的。
而这次审问刘凌,效率却奇快无比。
早上审的案子,中午便将文书送到了内阁之中。
下午的时候,三法司的结案文书便落到了萧帝的案头上。
大理寺和都察院的比较简单,只是陈述了一下刘凌所犯的罪行,再附上结果——杀!
刑部的则详细阐述了刘凌的“犯罪过程”,并附上了处理意见——流放。
萧帝看完了文书,自然也明白了朝中两个党派之间的态度。
“去,把内阁的几人,还有严庆都给我召来!”
内阁的几人早就知道萧帝会召集他们开会,所以早早的便准备妥当了。
很快,朝廷的高级官员便齐聚乾清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萧帝本能的回了一句,随后他便发现大殿中的人头有些不对。
“嗯?怎么没见严阁老?”
严庆上前道:“回陛下,家父昨夜突染风寒,实在无法应召,特让我向陛下请罪。”
若是寻常官员,在听到皇上召见之后,只要还有一口气,抬都要抬到皇上面前。
而严高却只是让自己儿子代为请罪,萧帝若要深究,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怕是要落到头上。
然而,萧帝却并未如此,只是对一旁的太监道:“去太医院找两个太医,帮严阁老好好诊治一番!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是,陛下!”小太监低头离去。
随后,萧帝便看向下方说道:“叫你们来的目的,你们也知道吧!”
“刘凌这案子三法司审出了两个意见,怎么判你们帮我拿个主意吧!”
文书的内容几人早就看过了,但萧帝的话说的十分暧昧,帮皇帝拿主意?他们这些做臣下的又有谁敢?
内阁的几人皆沉默不语,谁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严庆自然也不想在此刻冒头,若严高在,严高必会让刘吉、张鹏等人出头。
可他终究不是严高,就算给二人使眼色,二人也不会搭理他。
不得已,严庆也只能上前道:“启奏陛下,臣认为,刘凌万不可杀!更不可被贬充军!”
“他虽胆大妄为,但终究不是真的谋反,与之相反,他还在鲁州立下大功。”
“现在鲁州百姓皆奉他为神明,悬挂画像,日夜祭拜,若杀他,怕是会激怒天下百姓,引起民乱。”
“况且,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以此人之才,若坐镇鲁州振臂一呼,鲁州百姓必会全力响应。”
“如此,便可东防倭奴,南敌大吴,我大周东南即可高枕无忧矣。”
“所以,臣觉得不仅不要杀刘凌,反而要封侯拜将,让他为朝廷效力!”
最阴险的杀人方法便是夸他,在夸他的时候,说出皇上所忌讳的东西,以此来将政敌置之死地。
当年严庆赶走刘一景的办法便是,在萧帝面前提起刘一景曾为先帝立下多少功劳,还曾担任过前任太子府的属官。
萧帝听到这些话之后,便对刘一景的忠心产生了怀疑,之后便慢慢将其边缘化,再加上严高等人的针对,最终刘一景致士回家。
如今严庆再次动用了这个办法,在提及刘凌功勋的时候,说出了现在鲁州的情况。
作为一个谋逆上台的皇帝,最怕的便是别人也谋逆。
现在刘凌在鲁州一呼百应,若放他离去,万一他有不臣之心,在鲁州举兵造反。
以他的谋略和能力,在兵临京城不过几日时间。
到时候,大周的天可就要变了啊!
严庆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然而,当他慷慨激昂的说完这些话之后,半晌也没有回应。
萧帝的反应有些出乎严庆的预料,怀着忐忑的心情,严庆抬头看去。
只见,萧帝坐在龙椅上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严庆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时,萧帝也终于开口了,他缓缓说道:“严庆,你看过这几封奏疏了?”
严庆敏锐的察觉到了萧帝话中的风险。
三法司的奏疏是直接送入内阁的,内阁的成员批改完之后,立即会转交司礼监并由司礼监审核之后转交皇帝。
严庆既不是司礼监,也不是内阁成员,根本没有资格看奏疏。
想到这,严庆赶忙道:“回陛下,臣没看,只是来的时候,听刘吉刘阁老说起此事!”
刘吉一听这话顿时再心中将严庆大骂一番。
这混蛋自己说错话倒也罢了,拉上我作甚?
但刘吉和严高终究是多年老友,若将其撇来,日后见了面怕是不好说话了!
于是,刘吉便解释道:“启禀陛下,刚才臣在过来的时候,确实和张大人谈论过这件事,严大人估计就是那时候听到的。”
张鹏一听心中也火了,好家伙,严庆那孙子坑你下水,你也得把我拉下来,你这家伙也太不够意思了!
不过,当着严庆和皇帝的面他也不好明说,只是点头道:“启禀陛下,确是如此!”
三人原以为这一番解释便能将此事蒙混过去,不成想,三人说罢,萧帝当即便露出一幅温怒的样子。
“国家大事,岂可在路上随意议论?难道说你们一直都是如此的吗?”
“这……”刘吉和张鹏瞠目结舌。
严庆也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就在几人不知如何回话的时候,萧帝的态势突然一松,他轻轻的挥了挥手道:“罢了,此事暂且不论,先说那案子吧!”
“严侍郎说不仅不能杀,还要封侯拜相,你们怎么看?”
张鹏和刘吉被萧帝这反常的话语说的有点懵,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于廷益上前道:“启禀陛下,严大人此言差矣。”
“刘凌虽有大功不假,但他的罪过也不小,大周律令明文规定,未经允许带兵擅离属地者,按谋逆论处。”
“若只因刘凌立有大功便忽略了他的罪过,那我大周律令岂不成了摆设?”
“之后,若再有人违反律条,又当如何惩处?”
“所以臣建言,依照刑部主事沈文杰所书,将其充军辽东,这样既能彰显我大周律令的威严,又能安抚鲁州民心,此乃一举两得。”
萧帝闻言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后,他看向了一直未发言的杨浦道:“杨爱卿可有话说?”
一般来说,领导在得到几个答案之后,又去问其他人,这并不是集思广益,征求其他人的意见,而是纯粹的是目前的答案无法让他满意。
这时候,若说出和前者相同的答案的话,必不讨喜。
真正的聪明人,肯定会根据一些细枝末节,从而推断出领导的真实想法,并说出来。
这种人往往才能得到领导的赏识和重用。
杨浦在朝廷混迹了有四十余年,前二十年基本上都在边疆干仗,京城的腥风血雨从未牵扯过。
后二十年有了接班人之后,便回到了京城之中当好先生。
因为其能力出众,深通兵法,又性格稳重,不争不抢,更没有朋党,所以深得萧帝信赖。
就连严高也要给他三分面子。
这种极致的人精,在听到萧帝的问话之后,便开始了缜密的思索。
杀你好像不乐意。
大家封赏,你更不乐意。
充军,似乎也不太满意。
诸多选择被否决之后,杨浦上前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刘凌所立之功,乃是不世之奇功,此战之后,鲁州可保十年安宁。”
“杀之肯定不妥,引起民怨不说,也容易寒了那些尽忠报国之心。”
“但大肆封赏则更为不妥,若是这样的话,今后人人效仿,那我大周岂不是乱了套!”
“至于充军辽东,虽说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辽东苦寒,所去之人十之八九都回不来,这样与杀了他也没什么区别。”
“依我看,不如算他将功折罪,放他回家算了。”
“大不了再革了他魏县都尉的官职,防止他再次违逆便是!”
此话一出,众人明显看到萧帝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如此标准答案便已经呼之欲出了。
萧帝点了点头道:“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异议?”
皇帝都点头了,再提意见,就是纯属找抽了,哪怕是严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臣附议!”几名内阁成员和严庆同时拱手同意。
萧帝淡然道:“那便这样办吧!”
“既然刘凌的事情有了结果,那随他进军鲁州的青壮们该如何封赏,你们也一并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