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都宫中。
韩乐正抱着自己的儿子教他学说话。
公子玉这孩子两岁半了,说话依旧有些不清楚,这让韩乐这个当娘的快操碎了心。
“跟着我叫,阿母!”
公子玉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阿…阿……”
韩乐见儿子这个样子,相当的失望。
想当初太子斌一岁多就会说话了堪称神童。
别说太子斌,跟太子斌同时出生的荷华吐字都已经很流畅了。
看了一眼身旁正咿呀说话的荷华,韩乐顿时觉得头疼。
上官文君见她这个样子主动安慰:“殿下切莫如此,公子还年幼,慢慢的总会说话的。”
韩乐瞥了眼正逗弄荷华的上官文君,苦笑道:“承你吉言了。”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嚷嚷起来。
韩乐本就因为儿子到现在说话还不清楚心烦,这会儿更是觉得生气,黛眉紧蹙表现的很不高兴。
“去看看何人在外面喧哗!”这话是上官文君对身旁的婢女说的。
婢女屈膝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出去查看。
韩乐叫做这个婢女,说道:“不必去了。还能是谁?准是我那个不争气的侄女来了。”
赵国有谁敢在韩乐这大呼小叫的,估计就只有韩王后。
所以韩乐一下就猜到是谁来了。
上官文君看着韩乐,问道:“殿下啊,你要见王后殿下吗?”
韩乐当然是不想见的。
她这个侄女哪次来找她是有好事?
尽管心里不愿意见这个侄女,但韩乐还是对婢女吩咐让她进来。
婢女出去了之后,韩乐把身边的儿子交给上官文君,让她带下去。
韩乐可不想让韩王后知道她生了孩子的事情。
上官文君刚把孩子带下去,韩王后就哭哭啼啼的进来了。
“姑!姑!”
刚一进来,韩王后就伏在地上痛哭。
韩乐端坐在榻上,用手撑着身子,一脸不耐烦的望着自己这个侄女。
“行了别哭了,出什么事了?”韩乐大概猜到了韩王后为何而来,但依旧耐着性子问。
韩王后一抽一抽的对韩乐说:“姑,丞相将王宫戒严了,不许任何人进出,这事您知道吗?”
韩乐当然是知道的。
不仅知道王宫被戒严,她还知道田秀准备要废掉赵王的事情。
“此事母后知道。”
一句话给韩王后整不会了。
她还去准备要借机告状让姑母给她做主。
结果姑母居然说她知道?
难不成这件事情是姑母受益的?
韩王后膝行两步来到韩乐身边,抓着她的胳膊,哭道:“母后,你可要为侄儿做主。”
韩乐道:“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主?”
“最近到处都在谣传,说丞相要废掉大王的王位。姑,大王要是被废了,侄儿怎么办?”韩王后说到此处,又开始痛哭。
那演技倒是颇为逼真。
韩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自家这个侄女进步了呀,都会在自己面前演戏了。
可惜这孩子进步的太迟了。
但凡她早点进步,多劝一劝赵王,事情也不至于闹到这般田地。
韩乐轻轻甩开韩王后的手,缓缓开口:“你想要我怎么给你做主?大王有今天纯粹是咎由自取!”
韩王后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韩乐继续说道:“大王昏庸无道,宠信奸佞,朝堂上下乌烟瘴气。丞相此举虽激进,却也是为了赵国着想。”
韩王后听闻此言,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姑母吗?
“姑母,难道你真要看着大王被废?”韩王后要破防了。
原本她还以为赵王说的他要被丞相废了,多半是谣言。
就算丞相想废了他,太后也不可能同意的。
她可是太后的亲侄女,姑母就算看她的面子,也不可能同意废掉大王。
只要姑母不答应,丞相想废了大王就没那么容易。
可今日之情形,显然她高估了自己,姑母明显是准备要抛弃他们了。
“姑母!母后!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韩王后这回是真的哭了。
韩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大王被废已是定局,你还是认命吧!不过你放心,丞相已然许诺,就算大王真的被废,也会保他一世荣华。”
韩王后听后瘫坐在地,眼神中满是绝望。
什么一世荣华?
丞相给的再多难道能弥补赵王失去王位?
韩王后其实并不在乎赵王失去王位,但问题是赵王丢了王位,她还怎么当王后?
“姑!”韩王后摇晃着韩乐的衣袖,哀求道:“我是你的亲侄女,难道您就真的不管我?”
韩乐心说:“我要真的不管你,今天根本就不会见你。”
“朝廷的事情,母后插不上嘴。”韩乐摇着头说道。
韩王后彻底绝望了,姑母这是真的不管他们了。
她咬咬牙,突然恶狠狠地说:“姑母,如果大王被废,你就不担心我父亲会问罪?”
韩乐觉得哭笑不得。
你是不知道咱们母国是什么样子?韩国写信找赵国问罪?
到底是你疯了,还是你父王要疯?
韩乐目光一冷,一把将袖子收回:“你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你父怎会因为这种事兴师问罪,你莫不是想害了韩国?”
韩王后被韩乐这么一说,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眼神闪烁,试图再找其他理由挽回局面。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侍女匆匆走进来,行礼后禀报道:“太后殿下,丞相求见。”
韩乐微微挑眉,田秀来的倒很及时,要不今天还真不知道怎么打发了自家这个难缠的侄女。“让他进来吧。”
田秀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来,看到韩王后在场,目光微微一变,随即恢复正常。向韩乐行礼后,说道:“太后殿下,臣此次前来是告知殿下,一切事宜已安排妥当,只待明日便可行事。”
韩乐点点头,“朕知道了。”
韩王后听到两人的对话,知道大势已去,瘫坐在地一言不发。
而韩乐望着眼前之人,心中思绪万千,她也不愿意这么残忍的对待韩王后。
可不这么做的话,她就要失去田秀,支取自己的子女。
自己的孩子和侄女孰轻孰重,韩乐还是分的清楚的。
韩王后走了,离开的时候跌跌撞撞,就像没了心智一样。
韩乐见此,于心不忍。
田秀走到韩乐身边坐下,轻声安慰道:“我听手下说了王后出宫的事情,就知道她准是来求你的,我怕你难做就来看你。”
韩乐将身子伏在田秀膝边,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能给她些许安慰了。
田秀将她酥软的身躯抱在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
就这样一直过去了很久。
韩乐轻声说道:“秀儿,我的亲人已经不多了,你一定要善待那孩子,万不可取了她的性命。”
这里韩乐直说了不要伤害韩王后,绝口不提赵王偃。
看来在她心里,对赵王偃也是有所不满的。
到底不是亲儿子,韩乐对他能有多深的感情才是怪事。
若不是看自家侄女的面子,韩乐估计恨不得赵王偃这小子去死。
田秀承诺道:“殿下,你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他们的。”
韩乐点点头,又问:
“你可曾想好了,由谁来继位?”
“先王诸子之中只剩春平君与公子元。不知太后属意于谁呢?”
田秀是不打算让赵王偃的儿子来继位的。
先不说赵王偃那个儿子赵迁有多极品,最主要的一点,赵迁继位的话,韩乐这个太后就当不下去了。
赵迁名义上的老妈是韩王后。
田秀难不成要让韩王后出来摄政?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所以最好还是立赵王丹的儿子,这样韩乐依旧是母后。
韩乐只要还是太后,就依旧能摄政。
而她又愿意把权利交给田秀,这能省去许多麻烦。
田秀当然是不会让赵迁继位了。
韩乐听田秀上要在赵王丹剩余的两个儿子中,挑一个人来继位。
也是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思。
“春平君更适合继位。”出乎预料,韩乐居然没说公子元。
田秀怔了怔:“为什么?”
公子元的年纪更小,理论上更好控制。
春平君都已经成年了,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为人轻佻,不适合当王。
先前田秀就想废了赵王偃,换个人来当新王,但春平君这小子实在忒不争气。
他的弟弟公子元又是宫女所出,身份太低。
这年代很讲究出身,宫女出身的公子想当王,本身就是一件很透明的事情。
公子元也确实是个小透明,这些年都没什么存在感。
以至于包括田秀在内的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个小透明。
但公子元继位也不是没好处。
他年纪小,母亲家又没势力,一旦即位,控制起来得心应手。
韩乐按说不应该不懂这个道理。
田秀疑惑间,韩乐缓缓解释:“公子元的确比春平君更强,不过公子元那孩子我见过,他性格刚毅果决,倒是春平君,性格软弱。”
一个过于有主见的人,明显不适合当新王的。
田秀可不希望给自己整个齐威王或者楚庄王出来。
到时候他被新王反杀,那乐子可就大了。
田秀缓缓点头,在韩乐的玉唇上轻点了一下:“多谢太后指点,我知矣!”
……
王宫中。
韩王后把在韩乐那边碰壁的事情跟赵王偃说了。
赵王偃听完如遭雷击,一下瘫软在地上。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担心的事情,竟会变成真的。
“大王!”韩王后哭泣着问赵王偃:“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赵王偃满脸绝望,仰天长叹:“事已至此,唯有听天由命!”
……
翌日朝会。
群臣毕至,唯独赵王偃不曾来。
虽说这朝政是丞相说了算的,但平时赵王还是会来上朝的。
众人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大王怎么没来?
李斯等人则是面色平静,他们明显知道赵王今天为什么没来。
“太后驾到!”一名寺人高声呐喊。
群臣怔了怔,随即一同起身见礼。
韩乐差不多有一年不曾来上过朝了。
今天太后居然突然来上朝,这让众臣心里都升起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韩乐身着一袭典雅华贵的褐色礼服,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般闪耀夺目。她步履轻盈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之下,缓缓坐到了主位之上。
当她坐稳之后,轻轻抬起头来,美眸流转之间,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整个大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敢直视韩乐的眼睛。
韩乐扫视了一圈在场的群臣。
今日赵国的文武大臣来的很全,包括田单这种多年不上朝的老家伙都到场了。
不过有一个人的位置却是空着的。
虞卿。
他知道今天赵王要被废,可又无力改变,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抗议。
目光从群臣之中收回,韩乐看向田秀。
田秀会意的站起身,说道:
“诸君,当今大王不行君道,本相欲废赵偃而立春平君,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话音一落,群臣一片哑然。
过了一会儿以后,只见一个身着褐色朝服的中年男子挺身而出。
此人腰间佩着剑,留着一把短须,他坐在文官队列。
田秀认得他,太祝赵信。
赵信对着田秀怒目而视,道:“大胆!当今大王乃是先王亲手选定的太子,国之正统,岂容你一句话说废就废!你当我赵氏公族无人乎!!”
他的话音一落,群臣都有一种惊讶、崇拜、畏惧的目光看着他。
田秀也微微惊愕,暗道:“想不到赵氏式微,竟还有忠臣。”
不过,群臣之中并没有人附和。
大部分人都只是看了一眼就低下头不再说话。
赵信环视左右,顿觉不可思议。
这满座公卿是怎么了?
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田秀?
但事已至此,赵信自知已无退路,他看着田秀怒喷:“先王命你为首辅大臣,你就是这样来报答先王的吗?”
田秀缓缓起身,直视着赵信的目光,说道:“先王曾许我有废立之权,我今行事正是为了保全先王基业,何谈辜负先王?”
赵信大笑:“田秀,休要巧舌如簧!你田秀之心,赵国谁人不知?你把持朝政,囚禁大王,劫持太后,篡逆之心昭然若揭!”
田秀同样大笑:“秀自问担任丞相以来,每日勤于政务,不曾有一日懈怠。每遇国家大事,也与诸君商量,从不敢擅专。囚禁大王,更是无稽之谈。至于劫持太后嘛?”
田秀把目光看向韩乐,接着说道:“你问问太后有没有被我劫持?”
赵信也把目光看向韩乐。
只要太后这时候说一句,自己被劫持了,田秀就坐实了反贼的名号。
就算以后他篡位,也洗不清反贼恶名。
群臣也都把目光看向韩乐,想听太后怎么说。
群臣的注视下,韩乐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