鴸鸟不愿离开,甚至还想要靠近他。
厉无畏一挥衣袍,巨大的黑团竟化作无边的力量将鴸鸟打倒在地。这股力量来的莫名其妙,它们已经充斥着厉无畏整个身心,似乎想要与他融为一体。
厉无畏看见自己的爪子变成了黑色。那种黑继续向上蔓延,分不清是裹着自己的黑雾还是自己已经彻彻底底黑了,妖气直冲天际,那些亡灵想要吞食,却在靠近时灰飞烟灭。
头痛欲裂,青筋暴起,满头都是虚汗,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里钻出来一样。
他奔到水边,看着黑水河里的自己,这哪里是他?分明是一个长着犄角的黑狐?
他眨眼,水里的黑狐也跟着眨眼。他抬手摸到犄角,水里的黑狐也是一样的动作。
厉伏溪打败黑狐时,也像厉无畏一般对着水里倒映的自己不知所措。
这不是错觉,他打败了黑狐所以看到了厉伏溪的记忆。或许哪一天谁打败了自己,就会看到今天的厉无畏是如何的窘状。
他尝试化作人形,可身体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维持着黑狐形态。
他一飞冲天想要逃离迷雾岭却发现迷雾岭似乎被一张看不见的巨网笼罩着,而这种网却是黑狐的牢笼。
厉无畏被网拍打在地,他狼狈不堪,口里呼出来的气全变成了黑雾。
凄厉的声音一遍一遍,一声接着一声。厉无畏已分不清是自己嘴里发出的还是厉伏溪的声音。
这是一片被诅咒的森林。
他永远也别想离开这里,除非有人能够杀了他代替他。
忽然,厉无畏头发上簪着的风翎冒出一束金光。
金光直射入天,冲破巨网,激烈震荡中,倏而天地清明,烟雾消散。
而风翎碎落在地,化作虚无。
“曼珠...”
厉无畏听见了身体里发出的低声喃语。
那是厉伏溪的声音。
方才,凤翎与厉伏溪内外配合,破了咒法,厉无畏才能化人形。
现在而言,厉伏溪才是真正的死去了。
邵旭在迷雾岭里兜兜转转,硬是没找到厉无畏。
忽然雾气散去,厉无畏就站在不远处。
他高兴地朝厉无畏飞去:“厉无畏,你赢了?!”
厉无畏没应。
静谧蔓延开来。
邵旭忽然不敢确信眼前之人是不是厉无畏了,眼前之人一身黑,身旁还弥漫着散不去的浊气。而往常的厉无畏一身骚包的红,还从来不老老实实的穿好,总是一副要掉不掉,要勾谁魂的模样。
“厉...无畏。”他轻声唤道:“是你吗?是你吧?”
那人转身,带起细碎的黑气,身上很狼狈,眼睛却亮的要滴出黑墨来:“邵旭,谢谢你来救我。”
邵旭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寒气渗骨:“没...没什么。”
厉无畏的嘴角是一声嗤笑,他笑这命运,似乎不整死他不罢休。
可是,凭什么逮着他一个人往死里整?
...
厉无畏归来,掀起巨大波浪,众狐惊骇不已。
“大长老,厉无畏当不得狐王啊,黑狐乃是不祥之物,青丘又岂能让黑狐当狐王?这不让天下都笑掉大牙么。”
“是啊。若哪日他发了狂,只怕青丘万年基业就毁于一旦了。”
“黑狐能吸食万物的灵气,多留一日,只怕青丘的损失更多一分。要我看,应将厉无畏立刻封印起来,免得为祸人间。”
“就是,就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大长老头痛欲裂。
原是谈好了,若厉无畏灭了黑狐便为王。可谁曾想厉无畏当真灭了黑狐,可自己却也成了黑狐。
厉无畏势必是不能当狐王的,让大长老头疼的是如何杀了厉无畏。
当年,厉伏溪进了迷雾岭再也没能出来,要知道厉伏溪可是万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厉无畏虽在小辈中出类拔萃,到底是比不上当年的厉伏溪。若说他哪里不同,不过是内丹里多了一个彼岸花种。
留不得。
“狐王到!”
随着一声通报,厉无畏走了进来,他全身似是在墨水里浸润一般,就连眼珠子都是纯黑透亮的,越发衬托着脸上的彼岸花鲜红欲滴,头上两个犄角显得越发突兀。
“各位长老莫不是再商量我的登基大典?”厉无畏坐没坐相,仰头饮了一杯酒:“晚辈在这里感谢长老们的厚爱。不过我这狐狸呢,做什么事都喜欢速战速决。大典什么的一切从简,颁发诏书昭告臣民即可。哦,我还等着各位长老在大典上称呼我为‘风流倜傥绝代无双的狐王’。”
“你...”
大长老抬手阻了二长老的话:“厉无畏,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去杀黑狐?”
厉无畏扯了扯嘴角,老家伙都爱装糊涂:“迷雾岭属青丘境内却住着一只吸食万物灵力的黑狐,该杀。”
大长老的眼神沉了下去:“黑狐作恶多端,却难以诛杀,我等便以迷雾岭为界将它困在其中。”
“哦,这样啊。”厉无畏玩味的笑着,话语显得越发轻浮。
几大长老耗费心血铸造巨网,且每一百年就会加固一次,饶是法术高强的黑狐也一时逃脱不了,而化为黑狐的厉无畏却轻而易举的破了网,实在是不得不防,不得不杀。
“你虽打败黑狐,我等本应遵守诺言。然则,黑狐,不得为王。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你年纪大,说什么都有理。”
厉无畏笑了笑,眼里全是寒光:“若我势要为王呢?”
大长老:“那么,青丘便容不下你了。”
“我真的怕极了。”厉无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明日午时便是我的登基大典,我恭候诸位。”
厉无畏走了几步顿住:“你们既然不能保证每一只九尾都是好的,自然也不能保证每一只黑狐都是坏的。黑狐不能为王,这一项禁令马上就要破了,新的律法新的政策即将颁布,而那些旧的不合时宜的...会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厉无畏回到狐王洞,拿起剑进了寝洞,痛苦的声音透过门传了出来,鴸鸟站在门口,眼神里全是担忧。
鴸鸟走了进来,地上一滩血,还有两只断角。厉无畏靠在窗边拿着一坛太白醉一言不发。
从迷雾岭回来开始,厉无畏就拿刀砍自己头上的角,而新的角立马生长出来,后来,厉无畏也认命了,他知道这双角是黑狐的标志,只要他不死,就会一直在他头上长着。
可偏偏,他还是会无休止的砍那双角,仿佛自虐和自我厌恶。
他的笑容里带着三分自嘲,和说不清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