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原本和阿吉在门口玩得好好的,忽然冲上来几个大人质问阿吉,然后又抢他娘亲的遗物。他本来想冲上来帮苏怜打那几个坏人,可是又听说那个坏人竟然是个秀才,打不得。
他爹爹和娘亲说过,秀才确实是打不得的。打了秀才,就要坐监。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坏人把阿吉的东西抢走么?!他正在愤愤不平,忽然听见苏怜说了放狗两个字。
对啊!只要放狗,便不是他们打秀才,是狗咬秀才,怪不得他们。
二狗回自家院子,将拴在园子里的大黄狗和大黑狗绳子解开,对它们小声说:“去!咬门口那个坏人!”
乡下的狗都是看家护院的,防的不是贼人,而是野猪、狼等山上的野兽,便是遇到狼也能撕咬上一番。而且这些狗都极通人性,只要主人一声令下,让咬谁就咬谁。
大黄和大黑得令,便向陈定川冲了过去。那陈定川吓得把手中的玉牌一扔,就连扇子也扔掉了,慌不择路乱窜。那两只狗哪里肯放过他,一直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赵姨娘和苏悦见如此,也顾不上苏怜了,急急忙忙去追陈定川,想帮他驱赶狗。
苏怜从地上捡起那块玉牌,用裙裾擦干净上面的灰,重新挂在阿吉的脖子上,柔声道:“阿吉,都怪姐姐没有护好你。别哭了,姐姐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姐姐都给你做,好不好?”
这孩子一哭,她的心都要碎了。大人遭什么罪,苏怜很少同情,可是孩子遭了罪,她比自己遭罪还难受十倍百倍。
阿吉重新得回了那块玉,一只手紧紧攥着,另一只手不住擦着眼泪。
“姐姐,他们好坏,我要告诉爹爹!”
阿吉哭着哭着,忽然大喊一声“爹爹”,撒开腿往苏怜身后的方向跑去。
苏怜回过头,发现身后不远处站着张见山。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完了。
刚才那一幕,该不会被他全看见了。
她跑去苏家大闹一场,把赵姨娘和陈定川那两个贱人引了过来,才惹出这么大的麻烦。阿吉的脑袋撞了一个大包,这张见山这么宠爱孩子,一定会迁怒她的。
苏怜默默从地上站起来,看着那个神色严峻的汉子,支支吾吾解释道:“他们……”
张见山没理会她,转头对二狗说:“狗儿,把你家的狗叫回来吧。”
狗儿听话,将手指塞进嘴里,打了一个尖利的呼哨,不一会儿,大黄和大黑便跑了回来。大黄嘴里还叼着陈定川的一只鞋。
苏怜看到那只鞋,脑中浮现出那贱人一瘸一拐回家去的情形,忍不住“噗”的笑喷了。
却见张见山那汉子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小崽子受伤了,现在哪里是偷笑的时候。苏怜立即收住了笑。
张见山冷冷道:“回家吧。”
他抱着小崽子,转身往家的方向走。苏怜急忙拔脚赶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张见山身后。
张见山刚走进院子,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他还以为自己走错院子了。
自从他六岁那年来到张家村,这个院子还从来未像今日这样整洁雅致过。
甚至他想都没想过,乡野村居能跟文雅二字沾上边。
苏怜见他顿住了脚步,以为他留意的是院子里掀翻的竹椅,赶紧上去将椅子扶了起来,讷讷道:“他们说是上门来道歉的,我就放他们进来了,没想到他们诬陷我偷了府里的银子买东西,我便与他们吵起来了……”
唉,她自己这个炮仗脾气也是着实坏事,前世就是这样,到了这一世还是改不掉。苏怜暗自懊恼不已。
张见山却一言不发,拉着阿吉抬脚往屋里去。
进了屋,他又是一愣。
苏怜赶进来,一边说“我今天收拾了房子,你找不到药在哪儿了吧”,一边从柜子里将药箱寻了出来,递给张见山。
他接过药箱,先是检查了阿吉头上的伤,确认没有大碍之后,在凸起的那个包上涂了些药酒。
苏怜在一旁看着,关心地问:“用不用包扎?”
“不用。”
他的语气冷若冰霜。
苏怜想想也是,要是她的孩子交给别人照看,那人却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她可不会像他这样一言不发,肯定是劈头盖脸先痛骂一顿。
将心比心,苏怜诚恳道歉:“今日都是我不好,没有护好阿吉,我不该放他们进来的……”
“今日之事不是你的错。”
她听得他如此冷淡地说道。
诶?他不怪她?还是假客气?
阿吉止住了哭,注意到床上多了新被子,扔下他爹便扑了上去。
“爹爹!这是新被子!好香!”
阿吉似乎全然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开心地在新被子上打滚。苏怜本来想说“你衣服上全是灰别打滚了”,可是想到刚才阿吉受了委屈,便索性由他去了,难得他这么高兴。
张见山扫了一眼淡淡含笑的苏怜,问:“今日屋里屋外这些事,都是你做的?”
苏怜愣了一愣,道:“额,我昨日在城里买了些东西,想着可以添置添置。既然添置了新东西,就顺便把旧的也收拾收拾……”
张见山转开目光,淡淡道:“辛苦了,你可以让我帮你。”
苏怜心道,我倒是想让您帮忙啊,您不是一早就进山了吗。
阿吉特别喜欢新被子,索性把身上衣服一脱,钻进被子,对他爹说:“爹,我睡了。”
苏怜又“噗”地笑了:“你不吃晚饭了么?我准备做红烧肉呢。”
阿吉一听说有肉,立马又从被子里蹦跶出来。
苏怜看着这个忽晴忽雨的小崽子,忍不住笑了。孩子就是天真无邪,比大人不知道可爱多少倍。
“走,看姐姐做红烧肉去。”苏怜拉着阿吉转身去厨房,这孩子最喜欢看她做饭了。
张见山看着整洁的屋子和庭院,身处如此温馨的氛围之中,有些恍惚。
方才在外面,他亲眼看到陈定川强抢阿吉的东西,本来想上前阻止,却看到小娘子举着木棍直指着男子的鼻尖,命令他把东西交出来。
真有些镇守娘子关的气势。
他亲眼见到她命人放狗,轻松化解了危机。
他亲眼见到她如何柔声抚慰阿吉,就好像阿吉是她的孩子一样。
这是十几天前还闹着跳河的那个柔弱女子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