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新宅的营造速度便加快了。又过了十五日,赶在二月的头一天,张家的新宅和言恒的别院同时建成。
言恒自己不敢来,派了管事的来验收,给匠人们支付工钱,还让苏怜替他算账,说苏娘子算出来多少,管事的便给多少。
又过了几日,管事的又来了,还带了几十车的东西,将置办下的家具家什全都运进言恒的别院摆放好。
苏怜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新家也被填满了。
管事的转告,东家说了,辛苦娘子代为算账,这些家具家什就算是给苏娘子的酬劳。
算一个账便送满屋家私,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折合银子也需几十两。苏怜本想推辞,但若要麻烦管事的再运回去,反而给他人增添负担。
交情交情,总得泥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果泾渭分明,便称不上交情了。
苏怜大致算清了账目,打算下次寻个机会再将人情还回去。她将想法同张见山说了,他也没什么异议。
算着赵姨娘放的那笔利钱快到期了,也将是东窗事发的时候,苏怜便修书,托管事的带去给她娘。书信中说她连日来又犯了心悸病,甚为想念娘亲,让娘亲早点来看她。
第二日晌午,苏怜还在忙着搬家的事,李氏便提着三个大包袱出现在院门外。
“怜儿!我的怜儿!”
张见山刚迎上去,李氏就将手里的包袱往他手里一塞,径直穿过他赶到苏怜面前,捧着女儿的脸,红着眼圈道:“怜儿,娘亲来了,你可千万别扔下娘亲啊!”
苏怜的脸被娘亲的手挤得变了形,嘟着嘴道:“娘亲,我离驾鹤西游还有上百年呢……”
“呸呸呸!”李氏连啐几口,“我怜儿长命百岁,多子多福!”
苏怜心道,还基业长青呢。将娘亲的手拿下来,嬉皮笑脸道:“娘来得正好,我和见山哥哥正忙着搬家呢。”
“搬家?”李氏愣住了,“搬什么家?”
苏怜道:“新房子建好了,今日便搬过去啊!”
“胡闹什么?!”李氏生气了,“怜儿还病着,怎么能做这些粗重的活呢?”
张见山赶紧扔下包袱上来说:“岳母大人别担心,见山来操持即可,您陪怜儿坐着吧。”
“怜儿歇着,我来帮姑爷。”
李氏不容有疑,苏怜便只好乖乖在老屋做饭,张见山陪着岳母清理家当搬家,阿吉则兴奋地两边跑来跑去,不停跟苏怜汇报那边搬家、收拾屋子的进展。
忙活了大半日,总算将东西搬运得七七八八了。张家本来也没多少家当,所以费不了多大功夫。
苏怜仍在旧屋做饭摆饭,让阿吉去叫他爹和婆婆回来吃。
李氏回来时春风满面,笑着说:“怜儿和姑爷这新屋子建得真不错,我看比苏家那老房子还舒服。”
苏怜笑道:“房子自然是新的好。娘亲喜欢,就陪怜儿多住一段时日。”
李氏亲眼见到女儿女婿的日子过得好了,喜不自胜,连声应好。苏怜又去招呼张见山吃饭,却发现他神情有些异样。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明明面上没什么特别的,却又觉得他好像……
娘亲来了,旧屋子住不下,晚上必须搬去新家住。吃完了饭,苏怜又收拾了最后一些东西,然后锁上房门,与娘亲、见山哥哥和小崽子一起到新家去。
新家是一座两进的宅子。前边是前院和堂屋,后面是东西厢房和正房,合围一个小院子。
苏怜本来计划的是,让张见山住正屋,她陪着阿吉住东厢,把日头好、最舒适的西厢房给娘亲住。
没想到一进了新家,李氏便笑眯眯地对苏怜说:“屋子都给你们收拾好了,姑爷今日也辛苦了,怜儿陪着姑爷早点歇息吧。阿吉交给我带,你们放心!”
苏怜愣在当场。
她倒是完完全全忘了这一层。白天一心想着收拾东西、做饭,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李氏见女儿傻愣愣站着,轻轻推了推她:“怜儿还愣着干什么?快给见山烧水去。”
苏怜看向张见山,只见他面色如常。
“岳母大人有所不知,一向是我伺候怜儿。”他淡淡然道。
“这怎么能行呢?怜儿,你也太不懂规矩了!”李氏推了推苏怜,“快去!烧水伺候姑爷去!”
苏怜斜睨了张见山一眼,好夫君,好手段,关键时候借梯上墙一点儿不马虎。
她悻悻然转去厨房烧水,出来时,院子里空无一人,暮色已沉,全都各回各屋了。
她瞅着娘亲不注意,跑去东厢看了看,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果然是什么家当都没有。她娘白天一定是把她的细软全都放到张见山那正屋去了。她要是夜里强行搬出来,娘亲一定会过问。
苏怜端着一盆热水欲哭无泪,只好硬着头皮来到正房门前,带着哭腔道:“见山哥哥,我进来了哦。”
门吱呀一声打开,张见山出现在她面前,似笑非笑看着她道:“娘子客气什么,自己屋子,进来便是。”
苏怜恨得牙痒。
她一进屋子,便将门关上,将那盆热水放在盥洗架子上,回头对张见山说:“你为什么……”
张见山淡淡笑道:“怎么了?这可是岳母大人的意思,我哪敢有半点违背?”
唉。
苏怜当初只想着要在苏家大乱的时候将娘亲接过来,免得她受刺激,却没有想到娘亲来了,她和张见山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能等平定了苏家的事之后把娘亲送回去,再回头来这边拨乱反正了。
“前阵子冷落了怜儿,是我的不对。不如,今晚就名副其实吧。”某一天张见山说的话忽然飘进她的脑中。
这家伙……他会不会早就想到了,却故意为之?
他坐在床沿上,见她对着一盆水思忖了半天,干咳两声,提醒道:“怜儿,还不将巾子递来?”
苏怜一听见他的声音便浑身炸毛。她强自稳住心神,取了麻布巾,沾了热水拧干,来到他面前,挤出笑容道:“见山哥哥,今晚要委屈你了。”
她那笑容一望而知又是透着生意。张见山接过擦脸巾,淡淡一笑:“有何委屈?”
“要委屈你睡地上。”苏怜莞尔一笑。
张见山擦了脸,将巾子塞回给她,往后斜斜一躺,冷眼瞧着她道:“怜儿心里还有夫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