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大大微笑的侏儒对背后袭来的危险仿佛丝毫没有知觉。他就这么盯着李忻,在他撑起的身体背后,大簇纤细的管线穿过子宫状的黑色皮革椅子,连接到了侏儒的背上,沿着脊柱排布,像两扇漆黑的丝质翼展。
就这么僵持了两三秒钟后,侏儒背后的细丝管线中突然有两根噼啪亮起,像是神经元发射出了两道动作电位一般。与此同时,门外的楼下响起脚步声——有斯密探员被唤醒了,可以听到他们廉价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悬在侏儒头顶的消防斧迟疑片刻、又放下了。郑的影子在办公室的墙面上划过一道弧线,及时在两个斯密探员抵达房间的一瞬间,斩下了他们的头颅。
“这只是个提醒罢了。”这时,侏儒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尖细,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甜腻调调,“想象一下,我可以调动的斯密探员可不止这么区区两个,更别说除却斯密探员以外的其他力量了。”
“那么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侏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向前躬身,十指交错,显露出一副密谋的表情。
“说说看,你是怎么解读的?”他露出一个满是尖牙利齿的微笑,几乎是鼓励地询问李忻道。
“如果说斯密探员是Sw有限的手和眼,那么你就是这公司的脑——我问你,你们公司长期以往地在癔区布局、觊觎房间的力量,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们只是代表着资本的力量而已。”侏儒转了转眼球,“哪里有商机,就朝哪里钻营。遇强则强,哪怕变成了深渊自己,也要同化这未知的力量,将其纳入商业的体系中来。假如房间的力量完全纳入Sw有限手中,公司将字面意义地能够手眼通天。”
“手眼通天之后,又怎样呢?”
“问题不在又怎样之上。问题单纯且只有一个:我们究竟能否做到。”侏儒扭了扭身子,牵动了一墙的管线,“哪怕是委身于这般可鄙躯壳中的我,也能透过我的触手们,去影响到这个世界——我只在乎这一点。”
“在我看来,这场争斗中没有所谓正义与不义的分别,完全是两个不祥势力之间的黑吃黑。”李忻喃喃道,“假如说癔区是未知与因果报应的深渊的话,在我看来,Sw有限所做的一切无异于一只推手,将人逼进绝望的底部,迫使癔区对强烈的意志产生反应,又掠夺走由此凝聚出的癔区的力量。”
“我们与房间有根本上的不同。——房间给予的力量是不可控的,这难道不会让你感到不安吗?”侏儒以他尖细的嗓音驳斥了李忻的话,“我们要做的,便是成为驾驭这力量、令它回归常理之内的一副马鞍。我们观察、引导从房间获得力量的人们,把他们自己无法控制的癔区的力量集中到一块进行管理、从中寻找牟利的可能。我们代表的正是商业驯化的力量。”
“有没有可能,在驯化的过程中,你们已经渐渐变成了和房间造物同样的超自然存在?”
侏儒只是重新露出了它那满口尖牙利齿的微笑。
“为了达成目的,适当的自我改造恐怕是不可或缺的,甚至可谓是光荣的。”
李忻瞪着他,半晌,终于摇了摇头。
“看吧,要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我死也不肯卷入这般混沌势力的角逐之中。”他叹了口气,“你来下决定吧,郑。”
好像一直在等李忻这句话似的,郑的影子晃动了一下,重新挥舞起手中的消防斧。
“我很难说他的话是完全邪恶的——他让我想起安德鲁,你懂我的意思吗?”
李忻的话让郑的影子顿了顿,手里的斧子也堪堪变化了方向。锐利的斧刃划断了侏儒背后的半扇羽翼,迟疑了一下,又迅速如同快刀斩乱麻一般切断了另外半边管线。
侏儒好像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一样。微笑凝固在了他的脸上,几秒种后,那笑容变成了苦相,他发出了婴儿一般的大声号哭。在侏儒背后,整面墙上的管线短路一般,噼里啪啦闪现出一系列火光。楼下传来混乱的骚动声——原本被怀表定在原处的斯密探员重新活动了起来,行动却是乱七八糟、丝毫不具有组织性。
“我想,你大概是刚刚捅穿了马蜂窝。”李忻喃喃说道,“或许是时候逃走了。”
仿佛赞同他的说法一样,郑的影子微微一斜、朝着门外的方向投射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