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显之一番话掷地有声,素娘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为小狗子开脱,她有些失神的望着地面:“原来真的是罪无可恕。”
“非也,虽然法不容情,但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你们两个人虽然是做了王云石的帮凶,却良心未泯,并非罪不可赦。
若你们真心想要悔改,可愿随我们去衙门作证,也算是你们将功补过。”
黄樱面露迟疑,有些为难,她怕了,她只想着自己能逃出这个地方,逃离那个魔鬼就足够了,若是去了公堂,那么她,她的事情,她的那些难堪的痛不欲生的遭遇,不就,不就瞒不住了……
一想到这个她心里便惶惑不安。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小彩蛟欲上前劝说,却被杨显之拦下,摇了摇头,随后他才缓缓开口:“还是说,你就打算这样放过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黄樱仍旧低头不语。
杨显之仍旧不急不躁,声音平缓:“看来,你是希望他继续做他的秀才老爷,过着和从前一样的日子,没了你这个‘素娘’,还会有别的‘素娘’代替你,受你受过的苦,遭受同你一样的折磨。
而你呢?你的日子真的可以回到从前吗?”
明明裹着被子,但黄樱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噬骨的冷意让她从心底里发寒,做了王云石三年的枕边人,她太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指望着他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忏悔吗?那绝不可能。
所以正如眼前人所说,如果她不出面指正的话,这个恶魔很快又会过上从前的日子,而她自己余生只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着。
凭什么?
“不!不!不!”黄樱惊恐的摇头,抬头,眼里的仇恨满的仿佛要溢出:“我去,我去给你们作证,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月亮渐渐西垂,繁星闪耀,寂静的街道上,两道身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后缓慢行进着,男子宽大的衣衫被风向后出去,月光下,女子藏在对方同样高大的影子里,神情落寞,她还在为刚刚的事情苦恼。
黄樱答应作证,并决定说服小狗子同她一起见官,时间便定在三日后,这期间王云石和王妈都交给黄樱看管,没别的要求,只要不饿死便好。
这本来是好事一件,可她一想到,一旦告官成功,王云石和王妈必定会从重处理,死刑都算是便宜他们,不过是咎由自取,完全不值得同情。
可黄樱和小狗子,他们也势必逃不掉,虽然是被逼迫的,但一个帮凶的罪名是逃不了的,她这心里难免就有些难受。
但杨显之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两个人是可怜,那些被拐的女子同样也很可怜,道理她明白,情感上做不到,这让她感到很苦恼。
“咚~”想的太过入迷,连前面的人停下都没有察觉,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她揉着额头,看着笼罩在月色里的人,一时看得痴了。
“有心事?”杨显之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声音如夜里的风一般让人舒适。
小彩蛟点头,挤出一个“嗯”字。
接着两人并排走在一起,步伐缓慢。
“我形容不出来自己的感觉,大概是觉得难过吧,明明罪魁祸首是那个王云石,现在却还要连累另外两个人。”小彩蛟的目光了少了几分天真,平添了几分愁苦。
杨显之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来:“你可知黄樱为什么不替自己求情,反倒替那个小乞儿求情。”
“难道不是因为觉得他可怜?”
“多少有一些,但那个时候黄樱自身都难保了,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却还想着无关紧要的人。”
“这不是更说明了她心善。”小彩蛟有些不懂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我倒觉得这不是心善,而是一种惺惺相惜。我猜她是从小狗子的身上看到了另外的自己,黄樱自认是个良善的人,却为了不被王云石打骂,帮着他一起害人,她良知未泯,可想内心有多煎熬。
而在这个时候,她发现了同她处境相似的小狗子,为了报恩和给妹妹治病,不得已上了王云石的贼船,两人都是被逼无奈。
所以黄樱同情他,如同在同情她自己,同时也是在安慰她自己,她不是唯一一个做了错误选择的人,刚刚看似给小狗子求情,实际也是在说她自己的不得已。”
小彩蛟低着头,似乎是不愿意相信:“也许这件事其实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她也许也有她的苦衷。”
杨显之叹了口气,道:“这便又绕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上了,人人都有苦衷,但这并不是做坏事的理由。
我再问你一个别的问题,若是易地而处,你落到了黄樱的那般境地,你会怎么做?”
“那怎么可能,我肯定不会让自己落到那样境地。”小彩蛟摆手,先别说她的武功,再加上她还有三个妖怪下属,想算计她没门。
“我只是假设这样的场景。”况且若不是王云石恰好欠了赌债,也许……杨显之忍不住想。
小彩蛟鼓着腮帮子,果真认真的想起来了,不一会就给出了答案:“照我这样有仇必报的个性,我绝不愿意那般屈辱的活着。”她可是蛟人族堂堂的九公主,苍秉最宠爱的小女孩,即便有一天落魄至此,也绝不会丢掉她骨子里的骄傲。
她嘿嘿一笑:“不过我就算死,也要拉上那两个垫背,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杨显之淡淡一笑,这果然是她会做的事,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也算将她的性格摸了个大概。
“那么你呢?”小彩蛟偏着脑袋,眼睛里带着些好奇,问道:“若你落到那样的境地,又会怎么选择呢。”
“不知道。”
她还以为杨显之还要想一会才会回答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答复,只是这个答案同她想的不大一样:“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不会。”
杨显之对着漫天的繁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说不知道,是因为那种情况下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许我还不如他们,毕竟我从来都未经历过他们那样的绝望。”
因为不曾经历,所以不知道自己在同样的环境下,是否依然能够维持着自己的信仰教条。若他不是杨显之,若他也有个相依为命却快要病死的妹妹,他会为了那些所谓的道义,而无视妹妹的生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