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儿红烛上火焰摇曳,点燃了暮色。
映在墙壁上的光影也随之跳动,隐约可见捧着如意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许宁已然忘了一切,缓步而温柔地朝红妆不掩身姿的女人走去。
洞房花烛,美人在畔,他异常憧憬。
可倏忽间,他的脚步陡然停滞。
因为不远处端坐在床头的女人自己掀开了红盖头,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仙姿玉容。
她仅是略施粉黛便尽态极妍,红唇微抿看上去却有些凄然。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她怎么这般悲伤?
而且哪有新娘会自己挑起红帘?
深深看了眼身前的新郎,赵梓晴露出怜惜又伤感的笑容:“许郎且先去款待宾客,不然他们会嘲笑我赵家失礼。”
一语落下似迎头重击般,许宁唰地一下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是啊,我是赵府赘婿。
赵家小姐本就有心爱之人,只是因为可怜我求学不易,这才在一番风波后招我作婿。
我从来不是她意中人。
她如莲般纯洁,更比牡丹高贵,偏还那么善良。
我.....配不上她!
心中陡然升起无穷落寞,随之一同出现的便是汪洋般的感激,许宁只觉得有数不清的声音在心头响起,最后尽数化成一个意志——
要想尽办法让她快乐!
他失落地转身离开。
眼见许宁临走时硬挤出笑容,仍坐在床头的赵梓晴眼中划过莫名神采。
她将诸般信息借助宝图和阵法强行灌进许宁脑海,为的不就是一点点碾碎他的自信?
控制一个人的核心在于‘凌弱’二字。
彼此天壤之别的地位差和自己的舍身奉献会让他想尽办法来讨好,当卑微融进骨子里,他还怎么逃?
赵梓晴要让许宁认自己为主,要让他成为自己的男畜。
待到红烛燃尽一切就将结束,而现在.....只不过才刚刚开始。
……
“唉!”
走出房间的许宁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异常愧对赵家小姐。
我何德何能让她垂怜?
慢慢摇着头走到大堂,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方桌和数百名正觥筹交错的客人。
他看到了吃肉喝酒和和尚;
看到了面露伤感的美人;
看到了温润如玉的公子;
也看到了忙来忙去的婢女。
一种既视感冲上心头,他觉得眼前一幕异常熟悉。
自嘲一笑后,许宁坐上竹席,推杯换盏应酬起来,可众宾客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戏谑意味。
一个赘婿而已,谁又能看得起?
一道道眼神如箭般扎进心底,许宁心头升起的却不是怨恨。
与赵小姐受的委屈相比,我眼下经历的鄙夷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自觉间微微扬头看上天空,只见流云如线,似是道道纠缠勾勒出隐秘轨迹。
好像有些不合常理?
或许处在此地的我才更格格不入吧!
待到宾客散尽,烂醉的许宁回到卧房,见到夫人还如离开时那般端坐在那儿仿佛一动没动,心中更加不忍。
苦了她了.....
主动收拾被褥睡在了地上,一夜无话。
时间过得很快,也不知多少天后,新房内的红烛虽然肉眼可见地在减损,但仿佛永不会燃尽般,烛火跳动依旧。
许宁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一直在忙着取悦那个闷闷不乐的女人。
亲手下厨学习做一些甜点、念诵她喜欢的诗文、日常嘘寒问暖地关照、自我梳理成她喜欢的样子。
这样的行为真的有些效果。
因为就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许宁看到夫人对自己笑了。
一个简单的笑容仿佛是莫大鼓励,他越发沉迷于做让赵梓晴高兴的事儿。
只要她开心,哪怕自己受再多委屈又何妨?
又过了一些天,赵梓晴已经会含笑和许宁谈天说地,她眉眼弯弯语气软糯,不经意间谈及两人未来时的样子真的很美。
甚至兴之所至,她还会不由自主伸出粉拳轻锤许宁臂膀。
似是赏赐般的肢体接触让许宁越发亢奋,但只要赵梓晴收起笑容面无表情时,他便异常惶恐,一语也不敢多言。
那副没有表情的面容就像一个指令,或者是一个开关,让他如提线木偶般难以自我控制。
红烛仍在燃烧,愈来愈短。
直到又一个傍晚,正在木盆中洗涤玉足的赵梓晴似是犹豫好久,这才朝在一旁地面铺展自己被褥的许宁说道:“你能帮我洗洗吗?”
那一刻,许宁浑身颤抖。
那一晚,他终于上了那张新床。
但......什么也没发生。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软被,可饶是如此,能轻嗅到身侧传来的清幽体香,他已经无比满足。
感受着一点点接近那个纯洁的姑娘,他白日里越发谄媚,但只要赵梓晴收起笑容,他便会全身僵直。
而且.....也更喜欢抬头去看流云如线的天空。
……
逝者如斯,又不知过了多少日子,许宁已经彻底失去自我。
赵梓晴觉得是时候了。
想到很快就能拥有一个任她使唤的玩物、而且这玩物还潜力无穷异常好用,她迫不及待地走到红烛前轻轻一吹。
微风中烛火摇摇摆摆,却还在倔强地燃烧着。
秀眉微皱的赵梓晴不信邪般又连吹了几次,可烛火依旧坚挺。
她面色不变看向身畔。
不知何时,许宁已经走到她身旁。
“夫人怎么这般急切,可是我哪里没照顾好?”他仍是极其关切的样子。
赵梓晴面无表情,可许宁却上前了几步仍在款语温言。
......指令,失效了。
抿了抿唇,赵梓晴嫣然一笑,丝毫没有惊惧。
“你是怎么做到的?”
许宁也不理她,自顾走到烛台前,伸出双臂指尖下垂,只见一滴滴泛着金光的鲜血落下,为火苗续上燃料。
赵梓晴敏锐看到许宁双手十指的指甲缝中都插着竹丝,似是来自两人大婚那日的竹席?
竹丝极细又极尖,戳破血肉处隐约可见脓水。
“用剧痛刺激心神?”她全然无惧。
没想到饶是做足了准备依然还是被面前的男人识破,赵梓晴知道充足的血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克制小颠倒阵中的迷幻,可许宁上次见时还肉身那般虚弱,这才几天,凭什么突然有了如此强悍的体魄?
他总是能一次次让人震惊。
但又能怎样?
除非外力和内在血气双管齐下,否则阵法绝不会破。
吹灭蜡烛只是手段之一,赵梓晴大可以此时控制小颠倒阵直接强行激活许宁心中的种子。
臣服的种子。
哪怕许宁一直清醒,可幻象中这些日子的行动做不得假,他的每一声嘘寒问暖都在密布天空的小颠倒阵中留痕。
无论心中作何想,事实便是事实。
说话间便要激活阵法,可令她心生惶恐的是,自己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对阵法的掌控。
赵梓晴第一次面色大变。
“你在等我沉沦,我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
许宁说话间五指骤然握拳,密布整个天空的流云须臾间化作网格般的白线朝卧房卷来。
可线网的目标却不是他身前的赵梓晴,而是......
一直站在房外的婢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