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着晨辉走向山边寺,许宁神清气爽。
他在山脚遇到了同样才刚归来的冯盼儿。
“喏,给你。”冯盼儿递过玉匣。
许宁先是毫不客气地将玉匣收起来,这才正色说道:“虽然事先说好只是与你同去荡邪司便可,但既然那人没死,按理来说我不该收下宝丹,只是这东西对我用处很大,所以算我欠你个人情。”
说是欠,但许宁只是习惯性把帐理清楚,还不还肯定是他说了算。
冯盼儿闻言笑了笑。
送你便是送你,何时说过需要你还?
但许宁这般说确实让她想到了一直念着的师傅。
可那也太难为情了吧!
等等....等等再说.....
两人走回寺内角落,各自进了茅屋。
许宁看清儿仍在床上睡着,便小心上前为她盖好被子,同时以望气术窥视其体内经脉。
小心通过强化来修补清儿半边身体的萎缩经络,其间小姑娘不时紧蹙眉头。
她已经醒了,但不好意思睁眼。
闻着身旁男人近身时传来的香气,清儿猜到许宁昨晚大概又回了万花楼,心里一下子便生出自责。
怎么还能让他去那种地方?
说好的要给他找一个夫人,看来要加快行动了。
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姑娘睫毛轻轻颤抖,许宁也不拆穿她,自顾为她强化经络。
可在冯盼儿身上极其有效的强化似是对清儿收效甚微。
每当一丝经络被修补,便会有一股黑气凭空诞生重新将其破坏,除非一次性将所有经络修复,否则根本不可能治愈。
到底是为什么?
清儿的身体似是和常人不同?
许宁心中犹疑,却怎么也想不清楚,但能明显感觉生死簿对清儿异常亲近。
难道这个小丫头身上也有什么隐秘?
他一夜未睡,此刻头脑终于有些昏沉,索性收手钻进被窝,抱着清儿慢慢进入梦乡。
良久,直到听到身旁的鼾声,清儿终于敢睁开双眸。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抬起手臂,小心翼翼把许宁搭在自己胸前的手掌往下挪了挪。
“混蛋....”
……
……
日上中天,山边寺的小路上,一个老人提着酒壶缓步而来,正是徐上章。
上午花了些功夫打探许宁踪迹,这才知道心中以为的大才竟在这镇子里声名狼藉。
徐上章越发觉得许宁果然非同寻常......
非常人行非常事儿,自己年轻时不也很混账?
只是从那些行为来看,许宁似是绝没有出山的打算,要怎么才能引他现身?
徐上章本以为自己会昨日身死,但既然没死,为了梁国未来,该有许多谋划才是。
“小六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他昨晚连夜以飞鸿传信,告知女帝此间一切事。
俗话说世事皆可问塞鸿,人间有势力名为塞鸿居,自有秘术传递信息。
不难猜到安京此时应该极乱,那消息一传回京城,也不知有多少大员要掉了脑袋。
梁楚之战不远矣。
他心中自顾盘算,只见一个身影挡到了身前,抬头一看,却是手持念珠的无欲老僧。
“老东西要下山?”他问。
“老东西要上山?”无欲答。
欲知山下路,须问过来人。
两个早过半百的老头子都称得上是过来人,几十年间已泥足深陷,上山不易,下山更难。
徐上章哈哈一笑,索性在路边盘坐,调侃道:“老东西坑蒙拐骗,怎么突然混成了个住持。”
他饮了口随身带来的无忧酿,而后扔给同样盘坐到一起的无欲和尚。
无欲也饮了口酒,不饶人道:“老东西吃喝嫖赌,为何就成了徐公?”
美酒入腹,互相对指,然后便是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三十年前的平安镇也有勾栏双煞之说,那两人声名之狼藉比起如今的许宁犹有过之。
三十年不见,原来早就物是人非矣。
幸而人还在,酒还在,便一切如旧。
听着徐上章唾沫横飞,吹自己几十年风光无限,无欲心里不是滋味。
嫉妒让他面目全非,好在还有值得吹嘘的事情。
“你女儿叫我爹。”
轻飘飘一句话立马把徐上章激怒,撇开酒瓶撸起袖子就朝无欲脸上抡起拳头。
于是先前还把酒言欢的两个垂垂老人小孩子般打成一团。
再然后,鼻青脸肿的两个人站在一排,脱下裤子比谁尿的远。
“你不行。”
无欲老僧侧眼冷笑。
他修佛道,自然身体比书生强上许多。
眼见就要溃败的徐上章气急败坏,直接腾空而起。
七境上青云,书生已经可以御空而行。
站得高.....尿的远!
无欲恼羞成怒,“你女儿叫我爹!”
然后他就被淋了一身.....
也不知两人闹了多久,酒喝光了,该说的话似乎也说了很多,徐上章深深叹了口气。
“我不是来见她们的。”
无欲直视了徐上章许久,这才让开身形。
两个老人交错而过,一如三十年前雨中一别,但....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故事了。
故事便是故去的事,能说的已经用来下酒。
其余,记在心中便好。
……
许宁是被茅屋外上下的叫声吵醒的。
他起身时看到清儿已经不见踪影,穿上衣服出门才看到她正拉着盼儿姐姐转圈说个不停。
俩人关系啥时候这么好了?
他心中腹诽着,这才转头看向小和尚,“吵啥?”
小心看了眼不远处的姐姐,上下这才轻声说道:“徐公来了,正在大殿,要见你。”
“见我?”
许宁不明白。
昨晚徐上章的行为就很奇怪,难道是我斗笠书生的身份暴露了吗?
许宁仔细回想着这段时间的事儿,觉得最多也就这般,赵本衫的身份应该还算隐秘。
“带我见他。”
他跟着上下朝大殿走去。
人都来了,自然要见一见,而且许宁还记着禁灵阵的强化进度,若是能借此机会看到徐上章收集的书最好。
穿过一些来拜佛的香客,两人很快到达一座还算富丽的大殿。
殿中没什么人,中心处杵着个须发尽白的老头,正背手端视那俯瞰人间的佛像。
明明比起佛像他的身姿有些佝偻,但从背影看去,其人似是与佛齐高。
“徐公果然非寻常人。”上下赞道。
许宁微微蹙眉,正巧此刻徐上章回头看向了他,拂须含笑问道:“世人为何拜佛?”
许宁不明白他怎么有此一问,但还是斟酌着回了一句。
“世人拜的不是佛,是心中的欲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