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既然相见,那就是缘,我看这样吧,如今天色不早,我让人腾出一地,给你们搭上帐篷今夜就在这宿营一宿吧,一会我请客,请你们吃酒,还有大螃蟹。”
“如此甚好,宋兄的酒那可都是上等的佳酿,如今你们可来着了。”温昰对着众人显摆,宋毅骋五种粮食酿造的酒,虽然说陈放的年限不高,但是因为有玉米的加入,风味还是很独特的,而且高度数也弥补了年份的些许问题,不见得能比各地的名酒好,但也绝对不差。
宋毅骋赶紧吩咐刘胖子给各位公子小姐准备地方,男左女右,中间留下一大块地方准备篝火,女眷帐篷区用帷幔圈住,单独隔出来一个区域。
当然宋毅骋等女也都是单独一块帷幔圈起来的,剩下都是些大男人了,就不费劲了。
“宋兄这些都是你家家丁?”
“非也非也,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咱们宋兄可是咱大月国南汇千户所千户,这些自然是千户军了。”温昰牙齿一咬,扽出了蟹钳最粗大的一条蟹腿肉,顺手扔了手里的螃蟹钳子,他都懒得去吃钳子里那点了,挺费劲的。
宋毅骋陪着一群男子,宋毅骋的八个姨夫人陪着众人的女眷另外开席,就连他们带着的小斯丫鬟都有人招待,足足摆了七八桌才都能坐下,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伙都小心着吃,男的吃的斯文,女的吃的文雅,可他们见到宋毅骋吃一个螃蟹就三步,两个钳子一扽,扽出多少吃多少,第二步蟹壳一掰开,里面的鳃一去,白肉一扣,剩下的直接就扔了,什么蟹八件,根本用不到,一个螃蟹就吃三口白肉,小地方的根本不去挑。
宋毅骋吃的直呼过瘾,旁人看的直呼败家子。
“宋兄,这湖中随便下的么?”尤侗毕竟岁数不大,看着宋毅骋如此浪费,他以为都是那些士兵下湖里捞的,这玩意又不能放,估计是捞的多了,也就捡着最肥的肉吃两口,大户归大户,大户不代表就不懂得节俭,而且这时候所有豪强大户,读书人家都会教育后代勤俭,这是美德,也正是如此,尤侗才会出口一问,意思是宋毅骋为何如此浪费。
“尤贤弟有所不知啊,这附近可都是别人的私产呢,宋贤弟能在此捞鱼抓蟹怕是付了不少的银钱吧?”这方面还是陈贞慧懂的多些,说完看向宋毅骋。
“陈兄所言不错,是给了主家钱的。”
“宋公子,即便是这样,也不应多做浪费,要知道今年三月,山西又遭受了旱灾和虫灾。此时饥民无数,粮食不济,只能以树皮草木果腹,甚至易子相食。”吴伟节略显忧虑的皱着眉头,虽然是充满了对灾民的同情,但宋毅骋有点受不了他,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你还上脸了,也没见你少吃啊。
不等他回怼,吴伟节放下手中的螃蟹腿,“唉,这山西也是多灾多难,已经是连年灾荒了,又有那叛贼作乱,唉,民不聊生啊!可我们如今却在此胡吃海喝,实在是不该啊!”
“奥,吴兄所言差矣!”宋毅骋有些生气了,这些个酸儒书生,说着站了起来,抽出他那把穷得只剩下钱了的扇子,刷的打开,忽扇两下。
“姐姐快看,老爷他又要开始装叉了。”旁桌上的王六六对宋毅骋这一扇子记忆犹新,那时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再看,心中莫名的涌上一股甜意。
而其它女子也纷纷被吸引了目光,其中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瞪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位宋公子宋千户的扇面,白纸黑字的写着的一行字,伸手拉了拉坐在身边的另一个不过十七八的丽装少女,“啊姐,你看,他的扇子。”
“端容,我看到了。”
“诶呀姐姐,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人家的小字了,又是名,又是字的,都要记不住了,以后就叫人家名就行了,好不好?”
“你个死丫头,好吧,沈华鬘,我看见了,这宋公子的扇面的确是俗不可耐。”
“哼,沈宪英,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大俗即大雅,高着呢!”
“行行行,你说的对,别说话了,听听这宋公子有何高见。”
这争论的二女不是别人,正是吴县沈家的两个千金,大的叫沈宪英字蕙思,已经跟吴县叶家联了姻,今年就会成亲,而小的则是沈家二小姐,叫沈华鬘字端容,古人起名,尤其是书香门第的读书人起名那都是有含义的,并且大多女孩小时候是不起名的,一般都只会叫乳名,也就是后世的小名,等大些了才会正式由长辈赐名赐字,而一般老百姓家就没这么多讲究了,都是一个乳名用终身,比如重名率极高的杏娘、花娘、秀娘等,还有以排行论的三娘、幺娘、幼娘等。
字是名的解释与延申,华鬘又称璎珞,是女性的一种项饰,它在脖颈饰品中是比较大的,也是项饰中最显华贵的,在《法华经普门品》中就有:“解颈众宝珠璎珞,价值百千两金而以与之”,可见这玩意是很贵重的,用作人名还真就是表示千金小姐。
另外,华鬘或者璎珞还有美玉的意思,由名字就能知道这二小姐在家族中是受宠的,并且长的漂亮好看如美玉,另外就是小字了,端容,要分开看是一个端庄的端,一个容颜的容,这就不难理解了,连上名字,就是说这二小姐长得贼拉漂亮,像一块美玉一样,而且端庄秀丽。
如果宋毅骋知道这个事情,一定会想到延禧攻略女主魏璎珞亦或者龙门镖局的邱璎珞,你就说电视形象符合不符合这名字吧。
这时代起名赐字不像宋毅骋那个时代,起名一通乱,一两年一个流行字,上了小学,老师一点名,子涵,能站起来十几个。
“既然吴兄讲到此处,我这里有几个问题想与众位切磋探讨。”说完宋毅骋扫视一圈。
“既然宋兄有此雅兴,那我们也不妨来个以文会友。”温昰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好,那就听听宋贤弟有何高见。”吴伟节也是文人意气。
“那我就先说说这灾荒,这旱灾蝗灾是你我招来的吗?”
“宋贤弟不可妄言。”
“子不语怪力乱神,那好,我换个问题,咱们不说这灾是怎么来的,咱们说说这灾如何治,敢问诸位,怎么赈?”
同为复社成员的沈自东站起来拱手说道:“我以为,首先应当开仓放粮,广设粥厂,其次号召富户拿出粮食开设粥棚,再次,地方官府也可以组织以工代赈,同时组织移民到临近州府就食,最后朝廷当速速调拨粮食前往。”
“不错,沈兄所言极是,不过,问题来了,请问现如今地方官府是否已经开仓,如果没有却是为何?”
“嗯,连年灾荒,仓中大抵是已经无粮。”
“那为何不号召富户捐粮?”
“宋兄,这连年灾荒颗粒无收,大户人家也没有余粮啊!”范文程倒是说了句实话,不过听在宋毅骋耳中怎么这么想笑出来呢。
“好,那我又要问了,官府要组织以工代赈,做什么工?他仓中无粮怎么代赈?”
“额~”
“这两条怕是行不通啊。”尤侗和金采这俩人挨着,小声的交流着。
“下一个问题,既然能组织百姓移民到临近州府就食,那反过来,临近州府为什么不能就近送粮?临近州府是否有粮?难道他们都是见死不救之辈?难道这受灾之地的官员都是蠢货不知道沟通临近州府?”
“额~”
“至于朝廷调拨,呵呵,我想问朝廷调拨十石,到了灾民手中还剩几何?”
“宋贤弟所言极是,倒是我想当然了。”沈自东不过是身在这是时代中,有局限性,而宋毅骋也不见得是眼界多么开阔,只不过是站到了巨人的肩膀上而已,都是后人总结之言。
“贤弟,那你以为,应当如何?”陈贞慧也问出来这些人的心声,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复社之人,又都是青年学子,自然怀揣一颗报国救民之心。
“应当如何,说来话长,还是留给朝廷诸公吧,我们不在其位还是不谋其政为好。”
“宋贤弟此言差矣,岂忘记叔时公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叔时公就是顾宪成,号东林先生,建了个东林书院,也就是东林党的来源了,这复社也是秉承了东林的思路,也被叫做小东林,陈贞慧作为复社骨干能这么说自无意外。
不过宋毅骋这个后来者自然是要秉承着闲谈莫论国事的原则了,于是说道:“不是我不说,而是这个问题其实是个系统性的问题,真要说,三天三夜怕也说不完。如果陈兄想听,我们去江西路上再说,有的是时间,现在我还是说说这节俭和浪费的问题如何?”
“也罢,不知宋贤弟有何说法?”吴伟节见宋毅骋不愿多说,也没有在这上面纠缠。
“节俭是个好问题,提倡节俭我也不反对,这也是我华夏汉人一族数千年的美德,不过…”
“不过怎样?你倒是说啊,哼,净卖关子。”
宋毅骋扭头一看,女子那桌上一个十四五岁的靓丽丫头歪着头正看着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少点废话,多说干货。
说的男女大防在这大月国到也不尽然,这诗文之家大都结社,是为诗社,不一定是男子,女子媳妇妯娌等等都有,常常组织结社唱诗,也是富家儿女媳妇的日常娱乐活动。所以这时候才能坐到一起,也就男的一桌,女的一桌罢了。
“嘿,你个小丫头,你不坐小孩那一桌吗?”宋毅骋也就是顺嘴说了,他是看别人跟前都有酒杯,是的,就是酒杯,宋毅骋这五粮液五十多度,谁敢用酒碗,那不是找死啊,就这小姑娘跟前却放着一杯果汁,那是宋毅骋教给刘胖子特制的,大都是供应宋毅骋八房姨夫人的。宋毅骋本意就是嘲讽她不喝酒不许上桌的意思,可这时候没有这个梗,沈华鬘自然听不懂。
“别插话!”坐在旁边的姐姐沈宪英瞪了自己这调皮的妹妹一眼。
宋毅骋不再管她们,扭过头来扫视一圈,“我以为,节俭对于我们个人来说可能是美德,但对于整个民族整个大月国来说却是罪恶的,反过来说,浪费对于我们个人来说是罪恶的,但对于整个大月国去是有益的,目前来说是应该被提倡的。”
嗡一下,除了苏小小等人,不管哪桌,是男是女都被宋毅骋这言论给崩的头脑发涨。
“宋兄此言恕我不敢苟同。”吴伟节站出来率先反驳。
“吴兄稍安勿躁,不妨先听宋贤弟说完。”陈贞慧连忙出来打圆场。
“这说来也简单,我举个例子,吴兄家有良田千顷…”
“贤弟,我家诗书传家,只有薄田几亩。”吴伟节赶忙出言打断,不管有没有十万亩,即便有,那也不能承认啊。
“吴兄莫急,我只不过是打比方。”
“阿姐,比方是谁啊,宋公子为什么要打他?”刚喝完果汁的沈华鬘估计是没听全。
“唉。”沈宪英甚是无语。
“这样我换个说法,穷人没钱不买东西,而富人有钱也都节俭不买东西,那么就如同我们身上穿的衣物所用布料锦缎是不是就卖不出去了,或者说卖的少了?那是不是织布的就不会在多织布多纺纱,那种桑养蚕的是不是也就因为卖不出去而不养或者少养些蚕少种些桑?那这一条线上的所有人是不是都没钱挣了,他们没钱了可家中又无多少田地,粮食又不够吃,钱又挣不到,会如何?”
宋毅骋看着陷入思考的众人,端起茶碗润润要冒烟的喉咙,“那我们反过来说,道理也一样,就如今天,我们吃这螃蟹,我吃一只扔一只,是不是我们就要花多一倍的银子,那主家是不是挣的就多了一倍?”